這天沈淵照例吩咐了后院,一應飲食忌葷腥油膩,另燒上足足的熱水,讓緋月去告知彩云熏衣沐浴,靜心修身,早早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出發。
沈淵沐浴的水與往日不同,是用艾葉、菊花、霜桑葉和木香煎成的,祛邪除晦又舒筋活血。她把自己整個兒泡在浴桶里,將勞累多日的疲憊酸乏通通發散出去。用新時興的香澡豆沐浴已經有些日子,她總覺得不用熏香,自己身上也帶了一股甜香。
出售香澡豆的那間香藥鋪子,老板夫婦兩個加起來足有八十多歲,一樣的胖且白凈,逢人便笑呵呵地說,都是用了自家精心研制的、加了好多種藥材的“秘制香澡豆”,皮膚才會這樣好。
真該感謝墨觴老太爺留下這份鹽商家業……由香澡豆聯想到平日的一應衣食用度,沈淵對手上幾處鹽莊的感情又深了許多。
自打沈淵十七歲之后,閣主就常說頭昏眼花腰痛腿也痛,直接讓水芝將賬冊抱到她房間來,放下就走。去年過年的時候,閣主笑瞇瞇地塞給她個荷包,打開一瞧,里面是四處鹽莊的地契文書。沈淵認得,都是極其好打點的,莊子里的人手也干凈,沒有什么糾葛。
沈淵明白墨觴鴛的用心。她的這位養母此生親人緣薄,沒能夠留下親生的骨肉,只把她當作親女,墨觴家的一切,將來也要盡數交付。她去道觀進香,除了是習慣使然,也是要感謝祖先和神明庇佑,讓她得以逃過劫難,遇上阿娘收留撫養,得以平安長大。
赫赫揚揚,日落西方。
第二日未出五更天,一行人便都早早起了,簡單用過早飯,乘車前往城外北郊的玉瑕山。沈淵先上車坐在正中,示意彩云跟上,坐到自己身邊。緋云、緋月各拎著提籃布袋之類,分坐在兩側。
外面天剛蒙蒙亮,尚且不到日出,空氣有些潮潮的。剛駛出前街,緋月掀開一點簾子試了試,天空中飄著細小的雨絲,她忙探出頭去細看,天色雖然暗,但并不見烏云,不是要下暴雨的跡象。
“應該下不起來,不過咱們帶了傘,也不用怕。”緋月放下簾子,回過臉坐好,剛慶幸了一句又愁眉苦臉起來,“只是這雨若一直飄著,等咱們到了,山上怕是要路滑,難走得很。”
沈淵之前一直在閉目養神,聽見緋月說話,睜開眼看了她一下,隨即又合上眼道:“路滑,走慢一點不就好了。”說完不再言語,只專心端坐著,背挺得很直,輕貼馬車后壁,車子行進也不見她左右亂晃。彩云坐在她身邊,本來抄著手身子有些佝僂,看見她這般,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坐端正。
這一端正神奇得很。彎腰坐著一開始很舒服,坐久了就腰肢酸痛,坐直了背輕輕貼著馬車后壁,讓整個筋骨都舒展開了,早起迷糊的困意也輕了許多。
剛出城門時,路上行人尚且稀少,到了山下附近,已經是一片熙攘。果然如緋月所言,地面微濕,上山道路也有些打滑,一下車正看見一位到得早的老婦人不慎滑了一跤。好在那點小雨已經停了,不必撐著傘占只手。彩云在前面扶著沈淵,兩個丫鬟各自提著東西,相互攙著跟在后面,一行人均是小心翼翼地踩著臺階,慢慢上山去。
玉瑕山并不高,長生觀建在半山腰稍靠上的位置,供奉著三官大帝。山門殿前已有不少人,竟有大半都是不知多早便到,此時已經祭拜完出來的。將進山門時,沈淵毫無征兆地回頭望了一眼,天邊正升起一道紅燦燦的飛霞,半邊天際流光溢彩,璀璨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