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我沒有!”
折扇公子氣惱起來,手上又沒了輕重,狠狠地向上一拽,逼著沈淵靠自己再近些,逼著她別無選擇撐上自己肩頭,逼著她與自己對視。
他是真的生氣了吧?沈淵清清楚楚地看到,折扇公子深潭一般的眼底終于起了漣漪,像兩團小火苗似的,正躍躍欲試地要沖破束縛,跳出來將她的冷漠燒得干干凈凈。
沈淵不欲爭執,于是也不喊痛,只在唇邊眼角各含了真假摻半的苦笑,與他緩緩道來:“公子錯了,晏兒不知。這世上,女子活得大多辛苦,稍有一步行差踏錯,就有可能萬劫不復了。我雖為冷香閣中人,也少不得要謹小慎微地活著,公子可還記得,我與那陸家少爺所說,險些被他父親發賣一事?”
言及此處,沈淵的目光黯了下去,見折扇點頭,方繼續說下去。
“從那時我便明白過來,冷香閣再自詡風雅,也還是個尋歡作樂的地兒;冷香閣的墨觴晏再清高,也還是個……”后面的話,她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目光中少不得就多了幾分真切的哀戚。
“別說了!”折扇公子及時打斷了她,望了她一陣,自己先嘆起來氣,松開手替她攏好氅衣門襟,再開口語氣已放軟了許多:“冷不冷?山上總是比山下涼些……”他想再另尋話題的,可一對上墨觴晏那雙眼睛,他就渾身不自在。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了……不說這個了,不說了。”他討好似地去牽她外袍袖子,還小小地來回晃了幾下,“你不是說這邊有臘梅花嗎?走吧,咱們看花去,我給你折一枝,好不好?”他低下頭,像做錯了事孩子一般觀察著她臉色,說不上來自己是怎么了,竟會這般在意一個不過幾面之緣的青樓女子。
不對……墨觴晏不是的。自己剛剛才氣急敗壞地說,沒有那般看待她。
沈淵并不與他矯情,搖搖頭,收了哀傷之色。“多謝公子關懷。”她亦不施禮叫彼此更加難堪,順著他所言側回身前行,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見縫插針地飄向對岸,語氣如常地與他答著話:“清修之地,還是莫要去折人家的花兒了,平白惹了神明不悅。”
“所以我去給你折啊,我又不信這些。”折扇公子說完這句,滿懷期待地等著沈淵回復,等著她問一句“既然不信,為何要來”。
可沈淵卻似毫無興趣,只是笑笑不說話,好像心思都專注在引路上。折扇公子努力地覺得滿足,也專注于她漫步同行。長生觀風景別致,這句話真是他連夜打聽所得,并非為邀她同行而信口拈來。
沿著鵝卵石子路走過一段,繞經一座假山,再行不過二三十步,已嗅到梅香清淺,只消向前一望,落進眼底一片正值花期的臘梅樹林。
那花兒開滿了每一枝、每一條,每一朵都開得恣意張揚,大朵大朵的深黃花瓣飽滿欲滴,簡直可與上好的蜜蠟珠相媲美;中間的花蕊連帶著周圍一圈花瓣都是濃艷的深紫紅色,竟與尋常所見的臘梅花大不相同,整個兒望過去,那紅蕊淹沒在連綿的深黃花海中,只偶爾錯落露出幾處,更有畫龍點睛之妙。
“長生觀的景致,果然令人嘆為觀止。”折扇公子由衷地感嘆。
“這是磐口梅,因其花蕊色紅,稱為‘葷心’,還另有個好聽的名兒,叫‘檀香梅’。”沈淵輕聲與他講著,走近了輕輕彎下矮處一枝,小心掐下一朵,回過身莞爾一笑,盈盈抬腕送至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