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猶知一斗,更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個世上,真正如顧錦川一般看淡生死的人太少,即便到了他那個境地,不也仍然知道性命寶貴,凡遇人輕生便竭力相阻的么。
“原始反終,方知死生之說。她要去的那種地方,能不能留得性命,都還要另說。”沈淵言止于此,掀眸看了眼緋云,復又垂下眼簾飲茶。茶湯滋味醇厚甘鮮,香中含酸,韻明而悠長,果真是州來山莊送來的鐵觀音,紅芽歪尾桃,七泡有余香。
緋云聽不懂前面那句,想來是她主子常看的那本書里的。她坐回腳踏上,挽了袖子替沈淵捶著腿,仔細咂摸了會后面的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奴婢是覺得,她雖然是咎由自取,可到這個地步,還是挺可憐的。”
“所以緋云啊,做人還是得行好事,可以有點算計,卻不能壞了心腸。”她家小姐這話似乎有深意,一并把喝空了的茶盞塞回了她手上。
緋云懵懵懂懂,點點頭起身去倒茶。茶盞不過手心大一只,盞上的鷓鴣斑千疊萬匝,釉面光瓷瑩玉,像小姐的話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緋月傍晚方歸,一一回過了琴閣中情形。沈淵窩在床上,聽得想犯困。屋子里暖暖的,玳瑁貓兒機靈,跟在緋月裙邊溜了進來,“咪嗚”一聲輕叫,毫不客氣地跳上床,縮進沈淵里打盹。
琴閣一切如舊,彩云大約真的是個好苗子,沒有沈淵帶著,進步也很快。只是旁的人太吵,偏院琴閣已經足夠僻靜,還能遠遠聽見隔壁院子的陋室里,觀鶯偶爾的叫嚷。
玳瑁已經長成好大一只,盤起來是個軟綿綿的毛絨團,抱在懷里很舒服。沈淵順著貓兒頸毛,擰了擰眉心坐起身來:“好好的,她又吵什么?”
重音被放在了“又”字上,對于觀鶯,她已然盡了人事,剩下的也只有聽天命而已。幸好今年沒搬去后面過冬,不然就這鬧騰的架勢,也叫人不得安睡。
鬧便鬧吧,沈淵也懶得再管。疏肝上清丸早就吃完了,她可不想為了聽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專門追去山里拜訪一趟顧錦川。
貓兒展了展身子,從她懷里跳出來,睜開圓溜溜的眼珠打量著主仆三人。緋云趕緊抱走了貓兒,放到旁邊軟榻上。緋月陪在床邊,看著緋云逗貓,和沈淵講起了前因后果。
原是冷香閣新來了一位琴師,琴彈得好,唱得也好,還會自己寫曲子。墨觴鴛安排了她在琴閣練曲子,七弦琴悠揚低沉,音入人心,一口嬌軟歌聲更是悅耳如黃鸝。想來是這樂聲刺激了已狀若瘋癲的觀鶯,她扒著窗戶叫嚷起來,都是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那位琴師初初才入冷香閣,冷不丁聽見一嗓子叫罵,可被嚇了一跳。開始她還以為是哪個姑娘不服管教,挨了打受不住疼,叫出了聲,也未怎么在意,反而咂舌這姑娘好生厲害,竟然還有氣性叫罵。這樣尋思著,她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聚起精神,打算繼續練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