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言論算不得數,只作寬慰也見勉強,墨觴鴛仍然聽上了心。那香料還是從棲鳳帶來的,平時封在箱籠,冬日里才刮下一點,摻了七八樣東西調配,用了十幾年竟也沒耗光。
“午后你出去一趟,買些甘松香、杜衡來,”墨觴鴛閉目養神,手中不斷摩挲著珠串,“這沉水香雖好,用久了,屋子里的味道也滯了,是該換一換了。”
“夫人?”冷香閣主似有弦外之音,水芝手上一抖,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只消片刻,大丫鬟便反應過來,垂眸俯首應了聲是。
年關將至,新歲降臨總要有新氣象,沉水香再名貴,味道是過于清淡了,趁著這會換上一換,不失為一個好契機。
趙媽媽拖走了沈離枝,歌女的慘叫不多時在后院響起,一聲悲戚過一聲。沈淵縮在榻上,捧著茶盞充耳不聞,覆掌于盞上,任水汽熏蒸繚縈,結了一層薄而細密的晶亮霧珠,隨手一擦,指腹生涼。
翡翠螭龍戴得久了,戒身早在指節留下一處印子,很淺,卻異常清晰,甚至隱隱看得出龍鱗紋路。她便也懶得摘,年歲一長,反像長在身上似的,時常會忘了,還有這么個東西。
是小時候在孔雀山,她那土匪阿爹給她的,說是山上沒什么好東西,劫了個過路肥主兒,得了這稀罕物件,權作見面禮。彼時沈淵只是孩子,也不認得好與壞,逃出生天后,她多年不肯摘下,只當留個念想。
“緋月,替我摘了,揉一揉吧。”放下茶盞,她慵懶地挪一挪身子,向小桌上伸出手。
戒指摩擦皮膚,有點發澀,翡翠螭龍碧綠秾艷,正中珠子近乎一團墨色,趁得手指愈發蒼白,轉個圈兒卻是白璧耀目無暇,深淺交錯,氤氳流華,儼然只有造化神秀,才出得這樣世上罕見的珍奇。
向來天下女子多用鳳凰,便是蒼梧喜雀神,大殿上那最尊貴的冠服裝點的是四尾朱雀,卻不曾聽聞以龍為飾。沈淵閑時也曾疑惑,若如寨主所言,戒指是從個富戶處得來,倒是什么人家,竟這般與眾不同?
丫鬟搽了花油輕搓按揉,茉莉香味飄散開,屋里更覺溫暖如春。外頭應當是起了風,算不上獵獵呼嘯,也已足夠掩蓋沈離枝的叫喊。沈淵閉目養神,幾日來身上原本不爽利,在養母房中做了出好戲,更覺得累,不管有再多事,眼下她也不愿多思了。
緋云早一步被打發去了廚房,經過后院難免聽見吵鬧、看見一片混亂。沈淵囑咐過她,只作什么都沒發生,顧好自己的活計。旁的人沒得主子吩咐,更有閣主授意殺雞儆猴,圍觀的漸漸多起來,沈離枝身在中間,又羞又氣,臉蛋也紅腫狼狽,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神氣。
“平日里叫你們學乖,一個個的還敢不聽,看到沒?這就是下場!”趙媽媽掐著腰,精明的目光一道道劃過圍觀的女子,最后停回沈離枝身上,朝著她啐了一口,刻薄惡毒的話語接連吐在她正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