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了?”
剛拐過一個彎,到了柴房附近,院里明明沒人,前頭不遠卻冷不丁響起一道不算動聽的問詢。溫顏兒眼皮猛地一跳,霎時來了精神,警惕地睜大雙眼四下張望。
“誰,誰?”她心里感到害怕,雙腳不斷相互摩挲,對著客人雖然越來越如魚得水,沒了開始的拘謹生分,可實際膽子還是小的。那個聲音的主人好像覺得沒趣,又丟過來一陣嗤笑。
“青天白日的,你害怕什么?那蹄子在這關了幾天,你倒是天天晚上摸黑過來,又送東西又說話,一待就是半宿,也沒見你怕。”
語氣耳熟得很,每次來看望離枝時,必然會聽見。溫顏兒忽然明了過來,也不再怕,深吸一口氣,抿緊了嘴唇走向那扇小窗戶。
“觀鶯姑娘,你就消停了吧。”窗欞破舊搖晃,潮濕的霉味逆著冷風擴散出來,顏兒如往常一般踮著腳,雙手扒著窗沿,不無同情地向里好言相勸:“你們關在一起,離枝姐姐能出去,也是她想明白了,給自己求來的。她只是頂撞了主子,你犯的錯卻比她重,要是你再這樣天天喊,日日鬧,夫人萬一惱怒,豈不會把你賣了,或者打死了事?”
觀鶯裹著破舊棉襖,盤著腿靠在桌邊,撇撇嘴不屑道:“你少嚇唬我,我是買進來的,怎么可能打死了賠本。墨觴晏早就巴巴兒告訴我,她娘要把我賣去春檐巷,用不著你跑來說嘴。”
“春檐巷”三字如重石,叫溫顏兒十指一縮,渾身都打了個哆嗦。這個名字并不難聽,卻是個樓中女子人人害怕的去處、最最低賤骯臟的末流妓館,凡是埋沒了進去的,便如玩物任人擺弄作踐,活得尚不如犬豸。
“我不知道……抱歉。”顏兒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和觀鶯致歉,一股混合著惋惜與恐懼的情緒直沖面門,逼著她松開手彎下腰,拼命扶穩了墻壁不至摔倒。觀鶯似乎又譏笑了幾句,她也沒聽清楚,捂著耳朵跑開了。
她跑出一段,歇一口氣,五味雜陳地往回走,不由自主又貼上了墻根。拐角地上有個什么東西,她沒留神一腳踩上了,聽見“咔嚓”一下干脆的響動,那東西被踩扁了。
是一只蟬,她低頭一瞧,只是一個殼子,大約在秋天時已經死去,掉在這兒墻角里,毫不起眼,始終無人發覺。
溫顏兒蹭了蹭鞋底,對這寒蟬生出幾絲憐憫,抽出塊手帕,蹲下身子去撿起蟬殼,三兩下裹好,想給它一個入土為安。沒走出幾步,她又覺得多此一舉,無奈帕子已經弄臟,索性就好人做到底,小跑回偏院門口花架下,拔下簪子,隨手挖了個小土坑,將那蟬兒埋了。
“連你也比我們好命些,還能被正經葬了。”培好了土,溫顏兒朝著小土包嘟囔一句,抹一把簪子頭上的泥污,站起身兒拍拍手走了。
院里很冷,還是樓里暖和,顏兒提著裙子上樓,在垂花走廊上半路就被叫了去。包間里春色正美,老主顧正倚在美人榻上飲酒賞樂,溫顏兒很快換上一副如花笑靨,融化在了一派暖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