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送入伯爵府的準備,必然是提前通過氣、有了底的,怎么溫家有了難處,伯爺也不拉他一把?”沈淵疑惑道。
尹淮安眉宇郁郁:“那伯爵公子看上的,是阿梅的美色和主動親近;伯爺和后宅大娘子瞧上的,則是溫家的錢財。那富安伯爵府教子不善,早就衰敗了,收著個銜兒,還等著用她的陪嫁填虧空呢。”
內情不堪說,卻也不是駭人聽聞頭一遭。溫家的行徑自然為人所不齒,糟了難也可以說是天道好輪回,可梅姑娘從生來世上,就像一張干干凈凈的白紙,是溫家養育她、教導她,落到如今去路不明,也是令人扼腕。
沈淵壓制著自己的五味雜陳,立時三刻也想不出來如何安慰尹莊主。尹淮安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也覺著沒有什么可藏的了。
“我不是沒去過,我一聽說她被賣到那種地方,立刻就去找她了。當時天暗了,遠遠地,我一眼就看見她,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不難想象受過什么罪。方大方二假裝不認識,先過去探了一圈,結果被阿梅先認出來,一把拉著方大,死活不肯放手。”
尹淮安講得凌亂,沈淵安靜地聽,眼前幾乎可以浮現出當時的情形,一個支離破碎的少女形象逐漸清晰。
“溫梅行過笈禮之后,一直在家備嫁,我們再也沒見過。那天方大管事幾次脫不了身,人多眼雜,為了不徒生是非,我只得出面。她看見是我,立馬就要撲過來,可是腳腕被繩子捆著,跑不動,狠狠一下子摔在地上。”
州來莊主的回憶在繼續,字字如在滴血。沈淵自己也是被拐的,對類似各種悲慘境遇早就麻木,聽了便忘了。唯獨這梅姑娘……奴隸?沈淵不是很能體會其中的分量,可是聽著就覺后頸發涼。
沈涵告訴過她,軍中有浣衣婦,更有營妓:“無論誰領兵當家,都是少不了的,帳下的軍士離家在外,總要有可排解,也是無可厚非。”
想來溫梅小姐金閨本是蒲柳質,一朝淪為待沽奴,只怕不會比營妓好到那兒去。但凡烈性些,自盡一了百了,也能落個干凈,可看尹淮安的臉色,大約是沒有吧?
“那么,再后來呢?”沈淵試探詢問。
尹淮安給了她答案,眼中灼灼閃著異樣的光:“我心軟了,扶她起來。她說知道自己錯了,求我原諒她,帶她回州來山莊。我當時……并不想答應。”他的猶豫持續不過剎那,尾音是冰冷的,并非故作絕情。
“我可以帶她離開,為她脫了賤籍,找個地方讓她安身立命。可是溫家那樣羞辱于我尹氏,我絕不可能帶溫梅回山莊,惹得父母泉下不安。”
字字果決,一針見血,尹淮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暴露無遺。沈淵眉頭也不擰一下,甚至偶爾點頭,一派了然。
“她聽了,就開始哭,說我薄情寡義……我也不想與她爭執,趁著還有幾分兒時的情誼,想趕緊為她贖身,邊上的人牙卻嘲諷起來,說她已經破了身子,脾氣也乖張不遜順,買回去也沒什么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