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探子回來再早些,他仍然會猶豫,卻很大可能會決定搏一搏,將溫梅救出來,遠遠送去平靜的地方重新開始。可惜啊,沈淵匆匆造訪,拖家帶口似的陣仗進山來,讓他意識到自己要負責的不止尹家一座山莊。
沈涵遠在西北,每每將唯一的妹子托付給自己,百般不舍,萬般叮嚀。那幫烏合之眾,連天家子嗣都敢下手的,若是沖動之下惹出禍事,難保不會被他們盯上沈淵,到時候覆水難收,一著不慎可就是終身抱憾。
老父親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婚事,如今沈家姑娘心有所屬,尹淮安不強求,只消守住問心無愧就成了。
他清楚利弊,卻還是邁不過一道坎。垂髫總角時候的情誼,就算后來變了模樣,染了塵埃,仍然能夠在人心底留下一個美好的倒影,時不時冒出來,回蕩在腦海中,嘴角也會不經意勾起一個笑。
阿梅落至這般田地,安知是命途多舛,還是咎由自取呢?
書房里并無熏香,尹淮安的思路由凌亂逐漸沉淀,對溫梅的憐憫本就漂浮不定,隨著負面情緒的愈加濃厚而消弭殆盡。
“莊主……請恕老奴直言。”
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無奈之中透著不易察覺的妥協:“州來山莊屹立數十年,靠的是上上下下幾百口子的良心,那溫家的雖然生意上有點往來,到底人心隔肚皮,已經背信棄義過一次,就當是為了對老東家的孝道,您可萬萬不能為了那梅姐兒,以身犯險去呀!”
方老管家老淚縱橫,尹淮安聽著這番肺腑之言,也即刻要捱不下去,拳頭攥得關節蒼白,牙齒咬得太緊,額頭兩側隱隱爆出青筋。都說老奴半父,從尹老莊主起,這位老管家的一輩子都投在了州來,若論忠心,當真是無出其右的。
“頭回莊主見著她,也知道了她是個什么路數,萬萬不配進尹家大門的。溫家姐兒沒福氣,等著咱們再去,已經遍尋不著人,這就是命里該著!”說到激動處,方老管家上前幾步,直直立在書案前,“莊主顧念舊情,覺著沒能及時救她出苦海,可反過來想一想,若溫家姐兒沒做那些對不起您的事兒,以莊主的情深義重,如何會對她袖手旁觀?”
一言直接擊中要害,旁邊候著的弟兄倆也為之一震。尹淮安心中本就是極清楚的,是非黑白擺在這兒,只缺少了一個助力、一個推手,將窗戶紙挑破也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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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吧……溫梅若沒有錯處,只是無辜受到連累,尹淮安一定會救她,且憐惜她艱難波折,終此一生善待于她。
方家父子三個從書房出來時,日頭已經西垂,回去路上隔著一道月亮門,看見薛媽媽往廚房送食盒。灶里的柴禾始終沒斷,煨著的是金銀蹄,早就悶透油亮軟爛,縈繞的是紅塵五味煙火氣,充斥的是人間柴米醬醋茶。
州來山莊的日子就是如此,平淡,尋常,周而復始,無論有多少意料之外的插曲,都不能影響它的日月更迭。書房里的談話似乎波瀾跌宕,卻甚至沒能波及同在前院的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