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若是有花魁阿晏在,任憑什么妙曼美姬都要被壓下一頭,如今卻大不相同,秋筱成了占上風的那一個。小菊覺得,眼見為實,自己眼皮跟前的事兒不會有假,秋筱和這位尹莊主,也不是絕不可能的。
做不了正房妻子,假使只是平頂小轎抬進側門,做個偏房妾侍,好歹有半個主子的名分,能衣食飽暖,日子太平,也不至于被人隨意輕視作踐了去。
想到順暢處,小菊的情緒豁然開朗,雙手捏著袖子里襯,偷偷瞄一眼身前的秋筱,如花年紀的妙人眸光清亮,正說著什么“馮唐易老”云云。再看旁人,尹莊主微笑頷首,墨觴花魁仍然心不在焉,甚至有點困了。
小菊眨眨眼,在被發現之前飛快地收回視線,繼續做個毫無存在感的隨侍丫鬟。
若是……能趁著青春正好,討得夫君歡心,早早生下一兒半女,那就是有了后半生的依靠。就算將來主母進門,正妻原配的地位牢不可破,她們只能屈居人下,秋筱有子嗣傍身,也不會太難熬吧?
想到這兒,丫鬟又難受起來,生怕這個還沒個影兒的“主母”會難為自己的主子姐姐。可是很快地,她就有了新的思路,就算不進尹家,換成別的什么王家周家,不也是得這么過么?
她到底年紀尚小,心思也還單純,沒有什么害人的壞主意,學不會好生遮掩自己的情緒。緋月和緋云跟著墨觴母女,受了經年的歷練,足夠將小丫鬟的細碎動作摸清吃透。其實事實往往更出乎意料,即使是她們那狀似散漫的主子,也早就留意到了小菊的異樣。
大丫鬟為主子做事,所見所聞和自己并沒什么直接的利益沖突,可落在主子的眼睛里,小菊無疑是在躍躍作死。然而沈淵沒打算難為,或者苛責,甚至都懶于理會。
奴婢不懂事,盛秋筱卻不是糊涂人,且先讓她們主仆自去言說考量,沒得為了隨便一個阿貓阿狗,攪了自己上山來修身養性。沈淵如是腹誹,一手抬指掐朵蘭花稍掩,兀自勾了勾唇角,一手順勢端起茶盞淺啜。
午間尹淮安的那場失態記憶猶新,沈淵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掙扎,無限逼近靈魂的自責和拷問。
她對溫家姑娘所知不多,坊間的傳言添油加醋,不可盡信。尹淮安是知輕重的人,驟然痛哭足夠證明太多太多。
花花世界的接觸,如何能比過兩小無猜的相處呢?
沈淵已然深知,無論尹淮安如何抉擇,溫梅在他心中必定永遠占據著一席之地,即使微末如草芥,隱秘如塵埃,也到底不可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