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陋室,襤褸衣衫,觀鶯已經感覺不到冷,手指漫無目的痙攣著,也不想洗漱,心想左右要去的是個臟地方,就算洗得再干凈,也只能讓自己被糟蹋得更快罷了。
“以為消極靜默,就能逃得過去么?”
女聲清俏明亮,出現在這兒格外突兀。觀鶯眼看著是逃不掉了,門便沒有上鎖,開合之間,陽光灑進來,木板吱呀作響,來人步履輕盈,微不可察的行走聲被掩蓋,淺淺藤蘿紫色衣衫的女子即如凌波絕塵,踏風而來。
是冷香花魁,素凈裙角百迭留仙,盈盈繡一叢香蒲草,絨緞挖云暖鞋潔白無暇,單單點綴兩顆南洋金珠,立足穢室之內,屬實叫人肉跳心驚,生怕這美人走錯一步,染了凡塵污垢。
觀鶯有種不真實的錯覺,恍若看到小閣主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芒,又大約是外面的日光照進來,恰好形成的明暗暈染。
她頭腦一愣,下意識挪挪身子,動一下又僵住了,似乎兩個人已經有很漫長的歲月未見,因而手足無措,坐立不安。除了進門那一句,花魁不多言語,停在門口盯了觀鶯好一陣,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沒頭沒腦回瞪了一眼。
消息傳過來時,沈淵其實正忙,并不想蹚渾水。
早飯可口,何嫂子兩道點心送到巧處,配著香油酥炸玉蘭花片和松脆的蟹殼黃,沈淵用得香甜。用過飯才收了碗筷,正巧遞夫送來厚厚一封書信,是離雪城親筆,講述路途見聞,另道思卿甚切,一切安好,萬望珍重,勿徒牽念。
字跡清舒,詞句繾綣,過往許多年里都少見此般情致,沈淵再如何不在意男女姻緣,讀之亦融化了半副心腸。
還未放下信箋,乍一聽聞觀鶯又生事端,冷香花魁擰起眉,脫口便要叫婆子們處置了了事。傳話的人又道,算起來是丫鬟小翠先挑釁,觀鶯本來只專注于吃喝,被羞辱了才動起手來。
沈淵說不上自己如何考量,大約是想起和折扇公子的約定,還有隨著墨玉墜兒一同送進來的話,才決定親來瞧一瞧。
“必不爽約”?若是早早就可過來,安了彼此的心,自然犯不上專程遣人跑一趟。刻意而為之,大約又遇到什么事兒,絆住了腳,才要防患于未然。
發賣倌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為避人耳目都在傍晚行走。時辰還早,折扇就算再晚一點也不妨事。玉墜匣子被沈淵收在柜上,加了一枚小銅鎖。臨出門她望了一眼,沒有打開佩戴。
墨觴夫人沒找牙婆子,觀鶯的身契不經他人手,直接會被送去春檐巷。深巷逼仄狹窄,時有鼠蟻蟑螂出沒,是底層人尋歡的地兒,最盡頭有間妓樂館子,里面的女子都是犯了大錯,才被從外頭的勾欄瓦舍送來的。
觀鶯有罪,暗算的是自己,沈淵不會憐憫,也不會同情,更不可能寬宥,雖然來看,卻說不出什么勸慰的話。更多只想看看她如今境況如何,或者,與自己預料中的是否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