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宅的紛爭起起伏伏,相比較之下,蘭姨娘竟是最幸運的那個,無病無災地到了女兒滿周歲,阿香也漸漸和奴仆們熟絡,時不時能從廚房嬤嬤處討一盤熱騰騰的糕點,給四姑娘解饞。
女兒本就不受重視,何況是個庶女,還有萬姨娘的孩子珠玉在前,商人更少疼愛這位四姑娘,至今沒個正經名字。周歲生日還是要過的,老太太做主,給孫女辦了幾桌好酒席,蘭姨娘也得以換了綢緞新衣,梳上好看的頭發,簪著老太太賞賜的金鳳凰,整個人看上去氣色甚好。四姑娘包在水藍蓮花小被里,加急好生養了幾日,臉蛋也是紅撲撲的。
來道賀的賓客不算少,都是和正經主人說話的,四姑娘也被抱在老太太和太太身邊,蘭姨娘甚至不能靠近,先在人前露完了臉,只和其他幾個有子嗣的妾侍一樣,遠遠坐在末席。阿香陪著她,心里酸酸的,抿抿嘴唇仔細布菜,給蘭姨娘挑揀好克化的飲食。
難得有道五更飯,燒得火候正好,單獨放在這一桌上,大約是專門做給蘭姨娘的,最適合生產過的婦人吃了調理身子。阿香癟癟嘴,想著姨娘真正需要坐月子的時候,也不見廚房或太太這樣上心關切,現在當著外人的面兒,倒是做足了功夫。
還有四姑娘,怪可憐的,奶娘的飲食一直不夠精細,豬腳湯雖然有了,可總被放鹽,美其名曰好入口,養出來的奶水卻不好,姑娘吃不進去,日復一日沒有什么精神,哭聲都是懨懨的。
母女兩個都如此,男人偶爾來了,看進眼里只有殘花敗柳,根本坐不了片刻便走。家里的下人慣會拜高踩低,蘭姨娘的日子過成如何,可想而知。
連著大半年了,她們院子里的月錢一直不足,吃喝雖然有廚房來送,多半都是半溫不熱,味道也不盡如人意。蘭總姨娘若無其事,說家里人口多,照顧不過來也是常有的事兒。
“姨娘,眼看天又熱起來了,您身子還沒好齊全,不然,奴婢去和老爺、太太,還有老太太告罪,咱們先回去吧。”阿香捏著帕子,替蘭姨娘擦拭額頭滲出的薄汗,殷殷關切道。
雖然天氣不冷,蘭姨娘還是時常覺得體寒虧虛,正午時分又愛出汗,身上時好時壞,都是月子里沒調養好,落下了病根。為著這一出,容貌也衰敗許多,還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看上去竟如三十許的人。
對比這一桌正首的萬姨娘,遍身端的珠光寶氣,容光煥發,身邊左右坐著親生的兒女,頭上的珊瑚珠子鮮艷奪目,與人談笑風生,竟比正頭太太還風光。再往下是秋姨娘,雖然只有一個女兒,可伺候老爺時辰最早,總有幾分恩情在,雖然年紀大了,眉眼也看不出多少被歲月磋磨的痕跡。
蘭姨娘搖搖頭,心領了阿香的好意,眼睛始終死死盯著自己的女兒。終于有人提起來了,問四姑娘取的什么閨名小字。老太太的笑一下僵在臉上,眼神瞟了瞟身邊兒子兒媳。
許家的姑娘取名從“錦”字,庶長女錦繡,二小姐錦竹,三姑娘的名字是老太太親自取的,叫錦瑟。蘭姨娘實在安靜得過頭了,于是四姑娘取名的事兒也一直被耽誤著,從來沒人提起。
“哎呀……這事情說來慚愧,四丫頭生下來的時候,胎像不好,帶著先天的弱癥。老爺愛女心切,專程請了大師,來給四姑娘瞧一瞧,大師說,這孩子是觀音座下童女轉世,只消精心地養著,滿周歲之前不要取名字,慢慢地就好了,這才一直囫圇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