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
山路崎嶇,云遮霧繞,山腳下的花兒早早盛開,初春好景欲迷人眼。白衫紅裳的美人兒信馬由韁,忽地略過樹梢枝椏,只聽細碎咔嚓,指尖已拈了嫣紅一朵海棠。
日頭不曬,馬兒卻犯懶,蓋因出來已經太久。女子流連山野,本來想去城里逛一圈兒,說不準能淘到合心的水粉胭脂,沒成想才踏進城門,就聽見前頭亂哄哄的,鑼鼓喧天,似乎還有高高的儀仗,由士兵強行擠開人群,招搖而過。
她立刻皺起眉頭,牽著馬兒轉身就走,聽見身邊嘰嘰喳喳路人議論,是皇宮里什么貴人生下小公主,皇帝子女不多,歡喜得很,傳旨聚國慶賀。
嘖,好大的排場,那剛生下來的小丫頭,估計這會兒連眼睛都沒睜開,可知道為了她一個,整個蒼梧國靡費幾多?只不曉得京城的朱雀祠堂中,是都也被布置上鮮花供果,皇帝老兒再親自過去磕頭,叩謝神明開恩,沒讓他報應不爽,斷絕后嗣。
這皇位是怎么得來的,大抵年紀夠的人個個兒心中都有數,只在敢不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拿出來說。女子和姐妹們久居山林,向來不以皇權為懼,雖然日子難免簡陋,可是更多自由,即便對小公主出生的排場嗤之以鼻,也不怕被誰聽見了去。
隱居的日子過分逍遙,要是再過幾年,保不齊她自己也不記得,當初是如何來到辰鸞闕的。這地方只有女子,外男不得進,除了必須,她們也不會輕易踏出山外,叫別人瞧見自己。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被師父從路邊撿到收養,當作女兒帶在身邊,直到接過辰鸞闕的第一把交椅。
師父給她起過名兒,單字一個“璽”,很好聽,也足夠有氣勢,可惜自從師父去世,就再也沒有人叫過了,辰鸞闕的女子們都喊她一聲“姐姐”。
如同刻印在血脈中的印記,凌氏王朝的更迭總免不了伴隨著刀光劍影,而那每個踩著血淚上位的新主,都愛打著各種此地無銀的幌子,去往那世代景仰的神祠,長跪在泥胎金身前,請求朱雀娘娘寬恕,萬千過錯皆在自己一身,切莫遷怒于蒼梧子民。
古籍中說,蒼梧國祖上稱孤竹,性喜神,得天佑,歷經劫數,凋而不亡,輾轉南遷而衍,世尊朱雀,以為護國大法神。朱雀得道化形,是為女兒身,美人傲骨,錚錚獨立。故事中說,天命垂憐,雀族后嗣凋零,便降生仙胎,養育在西山白玉巢,使得最后一只朱雀生在母神膝下,又被西天護法抱回監兵神殿,由白虎神女撫養長大。
聽上去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有本傳世的典籍,稱《孤竹遺撰》,書中分明寫道,早在西山筑巢前,天地間有老陽,蘊育離火,生朱雀族,初代的陵光神君便由此誕生,也是那位西天護法畢生所憾——都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可她終究沒能成為他的發妻,就連后來終于掙脫了替身羈絆的小雀娘,也死在了披上嫁衣的那天。
是因為護國神命途坎坷,才讓原本秉承溫厚而治的皇族,愈發尊崇武力暴戾了嗎?還是說,許多人都選擇忘了,如今在上位的凌家,也不過是當初正統墨觴血脈的旁支。
罷了,皇帝家事,與她們辰鸞闕何關?胭脂水粉是買不成了,今兒還是早點回山,省得不小心磨蹭到天黑,姐妹們等得急了,小十二又要親自下廚,做出些驚掉人下巴的“珍饈”來。
想得太多,容易叫自己腦袋疼,于是女子搖搖頭,將海棠花兒隨手插在衣裳襟口,策馬揚鞭踏上歸途,身后大片連成海的蕎麥花田漸行漸遠,直到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