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茂密,樹木高聳入云,踩著日落前的最后一縷余暉踏入森林,請黑夜提前赴約。
兩個人從兩個方向進入這片森林,而他們的目的地既不相同,路線也不恰恰相反,卻依舊能夠在茫茫夜色和無邊樹海中相遇,這只能說明,其中必有一位迷路了。
阿初早就聽見了正在靠近的沙沙腳步聲,而她相信對方也發現了自己。
對方的腳步聲停頓了片刻,阿初置若罔聞,徑直向自己的目標所在地走去。
很快,對方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還變得急促了一些,倒不是在追趕她,而是繞過她,正正當當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濃密的樹冠連綿如烏云,月光透不進來,所幸阿初并不需要光線才能看清對方,明顯對方也一樣。
潔白帶大花邊的襯衣,酒紅色燕尾服大衣,寬肩窄腰,裁剪得體,金線繡的花紋,寶石打磨而成的紐扣,手里抓著一根手杖,紅寶石的光澤從指縫間泄漏而出。
這怎么看,都不應該是出現在夜晚森林深處的裝扮。
倒像是個去參加宴會的紳士,結果走出馬車的時候卻發現,這是一場野蠻人在荒野中心舉辦的篝火晚會,既有一種格格不入,也有種優雅的安之若素。
與阿初這短暫的目光一掃不同,該隱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幾遍,才清清嗓子,禮貌地道:
“晚上好,能在這個時候在這里相遇,我們也是有緣。”
阿初一向不喜歡人類的客套話,哪怕眼前這個不是人,她也懶得理會。
頂著塊碩大紅寶石的手杖忽得橫在她面前,阿初將邁出的一只腳收回,看了看他,轉身換了個方向。
林子這么大,哪里都是路。
反正她認識自己要走的路。
“等等!”
該隱三兩步追上她,也覺得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干脆地道:
“我迷路了,看起來你對這里很熟悉,我愿意花高價雇傭你做我的向導,走出林子以后你也可以繼續為我工作,我保證你一生衣食無憂,還能得到一個低級爵位。”
看看這人的穿衣打扮,如果不是腰上系了條繩子,繩子中間打的結還插著把破匕首,他都以為這人是披了一件麻布口袋。
還有那個可笑的圓草帽,帽沿都破了,這邊是胡亂支棱著的草梗,那邊更慘,就像是被什么人給從中撕開了,又像是被野獸給啃掉了一口。
還有那雙鞋,那竟然是雙編出來的草鞋,竟然都沒有穿襪子!
窮成這樣的人,在他的領地里已經有好幾十年沒出現過了。
這一瞬間,優越感和憐憫心一起浮現在該隱的臉上,他直接扔過去一枚金幣:
“給,這是定金。”
啪嗒。
一聲輕響,金幣掉進了草叢里。
阿初壓了壓帽沿,透過草帽的孔隙看了他一眼。
這種態度,她見怪不怪了,她也知道以人類的標準來看,自己穿得寒酸又邋遢,但相比之下,還是這樣被人看低忽視比較好,麻煩也比較少。
為了不讓這位有錢人繼續糾纏自己,阿初很好心地指出了四個方向:
“這邊是血族統領的領地,這邊是人類統領的領地,那里是一個人類冒險者聚集而成的野營地,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是很高的海邊懸崖。”
她也不知道該隱要去哪里,干脆就都指出來讓他選吧。
該隱沒仔細聽她說了什么,他只覺得詫異,因為這個聲音——
“你是女人?”
原來那幾處起伏不是破布袋子的壓痕和褶皺,而是她身體的線條?
阿初撓了撓頭,提醒自己下次一定注意換個聲線。
“這么晚了,你一個年輕女人來這種山林做什么?”
發現她是女人以后,該隱的態度就從帶著高傲的禮貌,轉變成了帶著憐惜的關切。
阿初暗暗嘆了口氣,她當初之所以會選擇人類女性的外表當軀殼,只是因為那時候在人類族群中,雌性的地位比雄性高。
所以,自認不及她的龍神選了雄性人類的外殼,而她就根據龍神的建議選了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