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想了想,還是說了實情:
“你的視力是被時間亂流帶走的,不僅僅是現在看不見這么簡單,從現在開始,那雙眼睛曾經讓你見過的畫面也會漸漸消失,最終,你會忘記自己曾經擁有視力這件事。”
“與此同時,與視覺有關的,諸如形狀和距離這些概念會一并弱化,甚至想象也會受限。”
莫為的臉色白了白,強顏歡笑:
“也有很多自出生就看不見的盲人,我這情況不就跟他們一樣嘛。”
可是,難道他會就此慢慢忘記阿初姐的樣子?
忘記他和阿初姐當年曾經一起看過的風景?
忘記他這一生和阿初姐的唯一一次交集?
莫為的指甲掐進了掌心的嫩肉里,心口也仿佛在緩緩開裂,一陣陣的刺痛讓他想哭。
可他已經沒有了眼睛,眼眶只不過是一對包著皮的骨頭的洞,眼淚就這么干涸了。
不行哦,不能哭,不能給阿初姐添麻煩,他是一只優秀的魅魔,不能讓主人煩惱。
宋初繼續道:
“所以,就算我能讓你在某種程度上再次‘看見’,你所見到的畫面也只能在記憶中停留極其短暫的時間。”
莫為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懂宋初的意思,不由大喜過望,向前一個熊撲抱住了宋初:
“你說真的?真的能讓我再次看見?”
一直安靜乖巧地等在旁邊的小朋友見狀,呲牙咧嘴地沖了過來,硬擠在宋初和莫為之間,推開了莫為。
莫為以為是宋初推的他,絲毫不生氣,笑嘻嘻地道:
“好了好了我不亂動,我就是太激動了。”
宋初無奈地摸了摸小朋友毛茸茸的腦袋,柔聲地道:
“乖,等我一下。”
“嗯!”莫為歡快地應道。
小朋友瞪了莫為一眼,挪著步子躲在了宋初身后,又警惕地看向了該隱,好像擔心他也要動手動腳一樣。
該隱對這小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看身高五六歲,也看不出具體的男女性別,瓷娃娃一樣精致,從五官到衣著,都跟電視廣告里那種讓人愛不釋手的萌萌小朋友一樣,卻有一雙了無生氣的灰色眼眸,沒有眼白,沒有光采,也完全找不到視線的焦點。
宋初又安撫似地拍了拍小朋友的肩頭,才再次抬起手,指向了莫為的兩個眼眶。
莫為“看到”了黑暗,卻又有一點不同的感覺,好像自己全身都長了眼睛,無限的微觀細節和無限的宏觀空間侵入了每一個細胞。
那些是明明沒有亮度,卻仿佛閃耀著光芒的流線,正大海一般匯向自己。
忽然間,像是有一層層的濾鏡重疊起來,又像是某種看不見的坐標被添加了進來,莫為“看到”了空間感。
即,方位和距離。
又是一層層的濾鏡疊加,這次被添加進來的是更細致的線條,勾勒出了極遠處的山川河流,車水馬龍,高樓大廈,也勾勒出了極近處的人形輪廓,骨骼肌肉,血管神經。
就在這時,似是出現了一個卡頓,坐標好像被調整了一下,抹去了遠處的線條,只留下了近處的物體輪廓,新添加的衣物也遮住了人體體內的各種細節。
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加上光影,加上色彩,再加上動態的變化,莫為就又“看見”了周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