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失力太嚴重，除了抓住銀羽，喬嗔甚至勻不出力氣去睜開眼。
閉上的眼，混沌的黑暗里，久遠的噩夢一般的記憶再次在溫熱的血里翻涌而起。
如瀑的鮮血，鋪天蓋地的如同傾盆的雨一般傾灑在海面，震震的雷聲攜著利電，乍破的光亮里，云中隱隱站著一群看不清容貌的“人”。
罪族，天罰，殺之。
是遍地焦黑的尸體，是嗚咽長吟的哭聲，是有人喊得聲嘶力竭卻換不回在意的人再睜開眼。
暴雨、血一樣鮮紅的雪。
喬嗔迷迷糊糊的做著噩夢，不知是誰將她抱起便往另一個方向跑。
［小公主別怕，王上跟王后已經去海面上保護我們了，咱們還有那么多強大的族人呢。婢子帶你先躲起來。］
喬嗔說不出話，也看不清她的臉，只能點點頭乖巧的任由自己被抱著。而那抱著她的女子腳下一踉蹌，也不知道是絆倒了什么當即驚聲尖叫。
［王后，王后……］
無盡的哭聲，斷斷續續至失聲。嘈雜的雨聲里，一切骯臟與血債皆被沖刷。
喬嗔記起來了，她早就該死。很早之前，青娘子的母親，也就是自己母后的侍女，換了她一命。
活著便是不斷累積著虧欠的過程，永遠還不清的債。
輪回的真相，她也曾經入過輪回么？上一世，她又做了什么呢。
心念一起，眼前的視線卻忽的變成一片刺眼的鮮紅。
身側的雨聲亦變成了喧天的鑼鼓奏樂聲。
而她身著紅裳，端正的坐在喜轎上，窗外隱隱吹來攜著梔子花香氣的清風。
轎門被人掀開，遙遙自外遞來一只修長的手，轎外那紅衣暗裳的青年唇畔噙著淺淡笑，語氣似繞齒般溫柔。
［阿嗔。］
是誰？
喬嗔極力想睜大眼睛卻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樣，歡慶的喜悅鬧聲中，隱約在隨著對方下轎時，卻瞥見那人束得一絲不茍的銀發。
師兄？
一夢驚醒。
喬嗔醒來時，自己正躺在試煉之地之前那塊致幻的花叢里，身側空無一人。
不似之前漆黑不見天日，眼下溫和的光線極其大方的灑落，將整座林子都染上一層繾綣的淺金色。
她剛爬起身，身后便傳來書本翻動聲。回眸一看，竟然是之前在蓬萊神殿里遇見的那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大祭司。
那青年紅瞳半瞇，像是嵌著笑意，唇瓣卻并未勾起，“醒了？恭喜，之前我同你說的那些，你都找到了。”
“什么？”
“絕望與仇恨本來就是故事的一部分，身為配角的你一旦失去仇恨便會極快死去哦。”
配角？喬嗔睜大眼睛。眼前之人是怎么知道……
眼尖的，她看見了他腰間那塊云紋玉佩上的題字：司命。
千言萬語問不出口，仿佛失聲一般。那青年輕聲笑了笑，隨手就將手中本冊上的一頁紙撕下遞到了喬嗔面前。
“這個，作為獎勵。”
“這是什么？”
“另一個人的記憶。”
說完這句話，青年的身影便驟然消失，而喬嗔執在指間的紙亦散做飛灰。靜謐里，耳畔卻傳來隔著一道輪回般的聲音。
［我同那小姑娘說，等她長大后便帶她去玄微山看雪去蓬萊島賞花，為她鑄一把全天下最好的劍，尋來世間最珍稀的草藥為她制香，直到她再也不舍得離開。］
［那后來呢？］
［后來，她死在了嫁與我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