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陽春,而皇城大考之際正在立秋時分,若不動用車馬輔助的話,光靠兩條腿來步行,時間剛剛好夠用。
龍家父母本想買車買馬買仆人,大肆置辦兒子進京的行頭,但在龍淵的一再拒絕之下,竟連一個書童都沒帶,就一個人輕裝上陣了。
半人高的背簍中除了兩件洗換衣物之外,滿滿的全是書卷典籍,墨香四溢,但沉重。
臨行前夜,龍夫人趁著兒子入睡,偷摸的潛入房內,將他壓在背簍底層的硯臺和幾方朱墨換下,又拿了同樣大小的黃金墊上,再用書卷將那一抹耀眼的黃色掩蓋的一絲不漏,仔細整理了許久,這才頗為滿意的悄聲離去了。
這一切都落在桃夭的眼中,她雖宿在龍淵的香囊中,但也經常出來溜達,見此狀不由心中感嘆,做娘的果然不容易,既不好當面與兒子對著干,又不愿看兒子一路吃苦,便只好如此偷偷摸摸,當真是用心良苦。
龍老爺也很不容易,自從開春龍淵開始打理上京趕考的行裝起,他便一封封的書信雪花一樣往京城那邊飛去,不外乎是打點一路上的熟識友人多多關照自己家這根獨苗苗,從這偏遠的南方小城一直北上,都不知曾修過多少封書信了。
桃夭坐在書簍上晃蕩著雙腿,仰頭想望望天空,卻被那燦爛的陽光閃了雙眸,不由抬手去遮,一派悠閑。
本來也不必老父母如此麻煩,奈何這書生太過倔強,堅持以修行來比擬這次上京趕考,又道錢財不可外露,倒是十分有理,讓人無法拒絕。
江南小城占地實在不大,不過繞了三五條街道過了七八座小橋,便趕在天黑前出了城。
桃夭雖然是妖,但自打她有了靈識到現在十幾年都不曾離開龍宅里的那棵桃樹三丈之遠,所以對事事都十分稀奇,一路上東張西望興趣十足,只恨自己沒多生兩只眼。
眼瞧著小橋流水人家已然遠遠的拋在腦后,入目皆是青山翠綠野草橫生,又見夜幕已悄然降臨,她不由嘀咕道:“現在可好,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書生上哪里去過夜呢?”
她是妖,自然不必擔心這些,只消往龍淵懷里一鉆,躲進香囊中抱著她的桃花睡覺便可,但他可是凡人血肉之軀,瞧著又不甚強健,若真要在這春寒未褪的時節在荒郊野外露宿一夜,可不要得風寒了。
她未現形,便是嚷破了天,凡人也聽不見她的話,是而龍淵只提了提背上了行囊,抬腳繼續往前走。
越走天便越黑,眼瞧著很快便要伸手不見五指了,桃夭這心中也愈發焦急了起來。
但妖不能離開本體的限制還在,無論她如何著急,始終只能在龍淵的身邊三丈之內打轉,急得跟沒頭蒼蠅一樣。
終于在天色徹底黑透之前,繞過一個山坡之后,有一座小院子靜靜地豎立在樹叢邊。
桃夭心中大喜,蹦蹦跳跳的繞著龍淵直打轉,開心的叫道:“快去呀快去呀,說不定主人還未入睡,還能討碗熱水喝呢。”
在老樹妖多年如一日的耳提面命之下,她就算是妖,也被喝熱水包治百病的觀念灌輸了個徹徹底底,此時不由脫口而出,自己還未發覺呢。
龍淵俊朗的面容沉浸在夜色之中,嘴角稍稍彎起了一個讓人不易察覺的弧度,卻是不急,只慢條斯理的伸手進背簍中掏出了一根火折子,徐徐吹亮了。
桃夭一拍腦門,恍然道:“我都忘了還有這玩意兒了,凡人當真是主意多。”圍著忽明忽滅的火光繞了兩圈,她突然又有些羞赫,自言自語道:“幸好他不知道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