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與跪坐在他身前的松平定信,僅相隔2步多一點的距離。
剛才在楊梅屋初次邂逅松平定信時,松平定信和他相隔了近6步。
因為現在離得更近的緣故,緒方得以將松平定信的臉看得更加清楚。
松平定信的臉,給緒方帶來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和充滿威嚴。
據緒方的估算,松平定信的年紀大概在30歲上下。
在這個醫療不發達、飲食很隨便,所以人均壽命也長不到哪去的江戶時代,這個年紀的松平定信已屬“中年男性”的范疇。
膚質很差,僅用看的,緒方都能看出松平定信的皮膚很粗糙,有些蠟黃。
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眼白中有不少相當明顯的紅血絲。
雖然他的眉眼處摻有著淡淡的倦色,但他的眼神卻相當地銳利。
這銳利的眼神令松平定信看上去極具威嚴,明明只是一言不發地跪坐在地上而已,緒方卻感覺像是有塊大石頭立在他的身前一般。
是那種在開會時,僅用眼神就能鎮住全場的人物——緒方這般斷定著。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果然會有些悶熱呢。真島吾郎君,我把窗戶稍微打開一些,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緒方道,“我來開窗吧。”
說罷,緒方便作勢準備站起身來。
但緒方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松平定信便搶先一步站起來并說道:
“不必,我離窗戶比較近,我來開吧。”
松平定信直接站起身并緩步走到就在他身后的窗戶邊上,不留下任何可供反駁的空間給緒方。
見松平定信都這么說了,緒方也乖乖地已經支起的左膝給重新放下。
今晚的夜風并不強,弱到連將人的圍巾都吹不起來的程度。
窗戶被打開,帶著涼意的夜風順著被打開的窗戶流入房間內。
放置在房間6個不同的位置上的蠟燭的燭火微微搖晃。
連帶著緒方和松平定信那被拉長、投射在墻壁上的影子也跟著一起搖晃了起來。
在將窗戶打開后,松平定信并沒有急著回到原位。
而是先將手扶著窗框,面無表情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吉原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
不帶任何預兆的,松平定信突然說出一番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話。
“燈火通明,到處都是漂亮的女人,和好聞的香味。”
“但吉原也是一個讓我看得很心驚的地方。”
松平定信正扶著窗框的手緩緩收緊。
“真島吾郎君,你在四郎兵衛會所這里奉公,應該也很清楚吧,每天晚上不知有多少武士流連于吉原。”
“二百年前,吉原初建時,武士們還知何為羞恥,還知在進出吉原時戴上斗笠來掩飾面容。”
“而現在已沒有誰會再覺得進出吉原是羞恥的事情。”
“一些人甚至不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松平定信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讓人難以捉摸其具體情緒的冷笑。
“現在的武士真的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真是讓人擔憂啊……”
說完這通宛如自言自語般的感慨后,松平定信回到了他剛才所坐的位置,并重新坐定。
“……真島吾郎君,你這人真是神奇呢。”松平定信將他那銳利的視線割向緒方。
緒方揚了下眉:“為何這么說?”
“我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年輕武士了。”松平定信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不論是出身高貴的大名子女、旗本武士,還是出身普通的藩士,我都見過不少。”
“然而不論是什么身份的年輕人,在見到我后要么是相當地緊張,要么是將‘請重用我、請賞識我’這句話寫在臉上。”
“像你這樣淡定、從容的,雖然也不是沒有出現過,但也真的是實屬罕見啊。”
聽到松平定信的這番話,緒方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