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殺過藩主、砸過二條城的人,會害怕幕府的老中嗎……
即使現在手握日本最高權力的幕府將軍親自出現在緒方的面前,已經干過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早就練出一顆大心臟的他也能繼續保持淡定與從容——緒方對此相當有自信。
緒方自然是不可能將他的心里話給說出來,微笑了下后,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武士,此前的人生中,從未見過什么身份顯赫的大人物。”
“我難以理解大人物們是什么樣的存在。”
“此時真的有大人物出現在自個的面前后,我只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這樣在老中大人的面前保持鎮定吧。”
“就像井底的青蛙并不知道天空有多么廣闊一般。”
緒方的這番帶著幾分詼諧的回答,似乎是逗笑了松平定信,幾絲淡淡的笑意在松平定信的臉上浮現。
“想不到小小的四郎兵衛會所,竟有你這般人物。”
松平定信一邊說著,一邊將原本正坐著的身姿,轉變成了隨意的盤膝而坐。
“真島吾郎君,我們換一個坐姿吧,一本正經地坐著,講起話來也會忍不住一本正經。”
“不用了。”緒方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繼續正坐便可以了。在老中大人面前盤膝坐,不論怎么說也實在是太失禮了。”
松平定信并沒有在坐姿上過度講究。
見緒方仍舊保持著正坐的姿勢,松平定信也沒有多說什么。
“真島吾郎君。”
此時已經換成了隨意的坐姿的松平定信緩緩道。
“我對于我剛才在那楊梅屋中所看到的一幕感到非常地好奇,希望你能好好地替我解惑。”
“那名旗本武士在高舉著刀向你沖過來時,我清楚地看到你已經彎下了身體,并抬起了右手,做好了準備拔刀的準備。”
“那人可是旗本武士,論身份比你高貴得多。”
“身后的人脈,手中所掌握的權力、財力,可能也比你想象中的要強大、雄厚得多。”
“你朝他揮刀,即使你沒有殺了他,但也肯定會惹來一系列相當棘手的麻煩。”
“然而即使如此,我當時還是在已經做好拔刀準備的你的眼中看到了堅定。”
“你難道就不怕在朝旗本揮刀后,給自己惹來麻煩嗎?”
“還是說你當時其實沒想那么多彎彎繞繞的事情,只是憑著一股莽勁就打算朝一名旗本武士揮刀?”
緒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本應和自己處于兩個不同的世界的松平定信為何會在今夜于吉原現身,也不知道松平定信為什么會突然召見此前從沒見過面的他。
截止到剛剛,二人周遭的氣氛才終于變嚴肅了些。
緒方本能地感受到松平定信可能不是為了和他拉進感情或僅僅只是為了普通地閑聊,而拋出這個問題給他。
靜靜地聽完松平定信的這個問題后,緒方便稍稍抿緊了嘴唇。
沒來由的,緒方突然想到——這似乎還是第一次有人向他問這種問題呢: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揮刀時,難道就不害怕?
一直以來,從沒有人以這樣嚴肅的態度,問過緒方這個問題。
……
……
“……我當然知道如果向這些旗本子弟揮刀會有什么后果。”
在沉思了不知多久后,帶著平淡語氣的話音才緩緩地自緒方的口中吐出。
“我只是一名前陣子才終于在吉原這里找到了一份普通工作的‘前浪人’。”
“剛剛那名鬧事的旗本我也認識,他叫瀧川平一郎,有著3000石的家俸,以他們家族的財力、權力,若是得罪了他,他決定向我報仇的話,肯定有不少的麻煩找上我。”
“像我這樣的低級武士,若是得罪了高級武士,便會是這般下場。”
“低級武士遭到高級武士的欺辱……我在很久以前就親眼見過,并親身體會過了。”
1張臉與1副畫面在緒方的腦海中浮現。
那一張臉,是井上的臉——就是那名在帶著松平源內檢視倉儲時,因不小心撞到松平源內而被松平源內一劍殺了的庫房官前輩……
那一幅畫面,是那一夜緒方回到榊原劍館后,目睹師傅與師兄弟們皆被松平源內給殺了的那副慘烈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