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擔心冒犯到你,才一直不肯將我自個的這計劃告訴給你的。”湯神的表情,無奈中帶著幾分苦澀,“你是怎么猜出來我的這個計劃的?”
“我和你怎么說也是生死之交。”恰努普緩緩道,“根據你慣有的思維方式,猜出你的意圖——這對我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更何況,除了趁著城破之后,以混亂來作掩護逃跑之外,我也想不出你還有什么別的招可以離開這里了。”
恰努普抬起煙槍,又用力抽了口煙。
“你其實也不用擔心著會冒犯到我什么的。”
“你想要活命,這無可厚非。我也沒有那個立場去指責你什么。”
“不過,神渡。身為你的老友,我覺得我還是有義務提醒你一下——你的這個方法,并沒有多么地安全。”
“你畢竟也老了。我不相信年老后的你,身手還能如年輕時那樣矯健。”
“倘若是那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他人村中,取下他人首級后,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村子的年輕時的你,我還相信你有那個趁著城破后的混亂,安全逃離這里的本事。”
“至于現在的你……”
“……我知道。”湯神點了點頭,“我知道這種事對于現在年老后的我來說,相當艱難。”
“但是除了這個方法之外,我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離開這里,只能放手一搏了。”
聽完湯神的這番話,恰努普放下手中煙槍,朝身前的湯神投去復雜的目光。
“……神渡。你不論如何……都不愿意幫幫我嗎?倘若有你的相助,我們將如得千人之力……”
湯神抬眸與恰努普對視。
他沒有說話,只面帶黯色地輕輕點了點頭。
“……哈哈。”恰努普突然冷不丁地發出幾道輕笑,“我現在才發現——此情此景,都和年輕時我倆剛相遇時的情景好像。”
“我苦苦哀求你,希望你能幫我的父親報仇。而不論我怎么說,你都不愿。”
“直到我愿以‘教授你我家族代代相傳的狩獵技術’后,你才終于愿意當我的‘殺手’。”
“但彼時彼刻,與此時此刻完全不同。”湯神突然接話道,“現在這個時候,不論你說出什么樣的報酬,我都不會幫你了。”
說罷,湯神臉上的黯色變得更濃郁了一些。
“……恰努普。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吧。”
他緩緩道。
“雖說‘趁著城破后的混亂離開這兒’極其危險。”
“但再怎么危險,也沒有‘協助你們守城’危險。”
“‘趁著城破后的混亂離開這兒’算是九死一生的話。而‘協助你們守城’就是十死無生了。”
“我想不出助你們一臂之力,能有什么生機在。”
“而我現在……不想死……”
湯神越說,頭垂得越低。
“恰努普,我接下來所說的話,可能會引得你發笑。”
“但你想笑就笑吧。”
“我之所以不愿意幫助你,也沒有什么復雜的原因,就只是因為——我怕死而已。”
“我現在……很怕死。相當地怕死。”
“在我還是‘神渡不凈齋’時,為了出人頭地,必須要揮刀,為打響名氣而揮刀,每天都直面著死亡,過著什么時候死掉也不足為奇的生活。”
“但是——自打從你那學來了你們家族代代相傳的狩獵技術,靠著賣寵物為生后,我終于過上了闊別已久的平靜生活……”
“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對于厭倦了每日都有可能掉腦袋的生活的我來說,這平靜的生活就跟寶藏一般。”
“我已經習慣并且愛上了這種平靜的生活。我想活著,我想接著過這樣的生活。”
“恰努普你就把我理解成‘過慣了安逸生活,牙齒和爪子已經鈍掉了的熊’吧。”
“我已經不再是什么能直面強敵與死亡的‘神渡不凈齋’了。我也早沒了‘即便是死,也要闖出功名’的雄心壯志。”
“現在只有因過慣了平靜生活,而變得市儈及貪生怕死的‘湯神老人’。我現在只想活著……任何有可能會害我死掉的事情,我都不想干。”
“一想到去直面那些兇神惡煞的和軍士兵,想到我會以不知什么方式而死掉,我就怕得不得了……怕得連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