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位前,除了景公子外的三個公子都等得無聊了。
投壺本來其實挺好玩的。有難度,才有達成目標后的愉悅感。可景公子愣是把自己變成了沒有感情的投壺木甲人。
這還有什么可看的?
林牧然愁眉苦臉地勸說景公子,道:“景哥哥,你還要投多久啊?太陽都快下山了。”
杜隱始終擁護景公子,反駁道:“太陽一個時辰后才會落山。”
林牧然幽怨:“好不容易出來玩一天,我還想去教坊聽玉茹姑娘唱曲兒呢!要是等太陽真落山了,我們就得歸家了!”
柳長卿也勸說道:“景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那只是三個農家孩子。你真要他們賣身來給你買水粉錢嗎?”
景公子笑容依舊淡然,抬手,衣袖連飛,簽子精準落入瓦罐。
又是十支。
“我既起了興致,又為何不可?”
他抬眼望著胭脂鋪臺階上坐著的農家少女,吩咐道,“過來,將簽子取來。”
唐與柔一步步地跺著腳,像是想把地踩碎,走到他身邊,咬牙:“好的,公子!”
她現在后悔了。
早知道景公子是這樣乖張的脾氣,她當時就該離他遠一點!
這下也不知道會欠水粉鋪的老板娘多少銀子。
她現在只希望老板娘能給她時間,讓她繼續擺攤,將銀子賺回來。
她將兩只窄口瓦罐里的簽子取出,惡狠狠地交到景公子手中。
他身邊的杜隱伸手接過簽子,不讓她傷害到景公子分毫。
乍起的風將景公子頭上的帽子吹落,他的容顏暴露在陽光下。
雪白的長發,淡琥珀色的眼睛,臉上和手上的皮膚一樣,白得近乎透明。
這是病態的白色。
白化病——常染色體隱性疾病,在近親結婚中概率更高。
皇室外戚為了鞏固地位,經常將表親嫁入皇家。基因庫被篩選濃縮,最后就特別容易生出各種體弱多病的子嗣。
如果這景公子真的是王爺的私生子,那他得這病也很正常。
景公子下意識地伸手擋住陽光,拉扯斗篷的動作有些慌張。
他絕對不可以被太陽曬到,只要陽光稍微強烈一些,他就會被曬傷!
還不等他的侍衛和三個知交反應過來,身邊的小姑娘卻從攤位邊拿起一頂草帽,踮起腳,扣在他頭上。
草帽的邊沿很寬大,編得密不透風,擋住全部陽光。
厚實的陰影下,景公子稍有訝異地垂眼,瞅著這農家少女。
她扣上草帽后,依舊墊著腳,雙手拉出草帽兩邊用麻搓的細繩,在他下巴邊打了個蝴蝶結,還貼心地用手指比了比松緊。
或許是因為他有病,即便她對他再生氣,動作還是下意識地又輕又柔。
等打好了結,溫柔就像是錯覺似的,驟然消失。
唐與柔后退一步,眸光冷淡,哼了聲,沒好氣地說:“這草帽的帽檐足夠大,能擋陽光。臉曬傷了還能治,眼睛曬壞了就無藥可救了。這草帽也擋不住,你還是回屋躲著吧。”
景公子抿著唇,微微挑眉,并未說話。
他的思緒有些恍惚,很是復雜。
她盯著他是第一次冒犯,這會兒湊這么近,給他戴帽子,是第二次冒犯。
可這一次冒犯,卻讓他從心里生出些不同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