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處已經能接收到手機信號,這說明他們距離中國國境線并不遙遠,直線距離也許只有三四十公里,甚至可能會更短。
裴國方用山藤做成繩索,一端綁在擔架上,一端套在自己的肩上,用過去鄉下人種田拉犁的方法,拽著蕭云杰躺著的擔架往前走。
裴國方的村子里,曾經有一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參加過中國遠征緬甸戰役,后敗走野人山,并生存下來的老兵。那個老兵只要一提起敗退野人山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就會陷入長久的沉默,但是相處的時間長了,裴國方還是從那個老兵的嘴中,知道了一些片段……在那片方圓只有區區幾百里的原始叢林,三萬遠征軍走了進去,最終有兩萬多人死在了那片綠色魔窟,只有區區三千人活著走出來,在他們這三千名幸存者中,女兵只有一個。
平均每三十米,就有一個人倒在地上死亡;一些因為過度饑餓失去力量的士兵,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周圍的螞蟻就會趁機圍上來啃食,螞蟥也會出來吸血,一夜過后,原本活生生的人就會被無數螞蟻啃成了森森白骨。
叢林中瘴氣四處存在,回歸熱、破傷風、痢疾等疾病隨處可見,再加上雨水帶走了人體大量熱量,使他們更容易發燒感冒,很多士兵走著走著,突然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重新爬起來。
每當回憶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個老兵就會熱淚盈眶,每每說到最后就情難自已。那時裴國方雖然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安慰這位長者,心中卻并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區區兩百多公里的山路,再難走又能難成什么樣子,又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
可是現在他終于懂了。
緬甸的原始叢林,到了雨季,雨下得多而頻繁,一天二十四小時,扣去不能行動的夜間八小時,剩下的十六小時至少有一半是在下雨。
在行軍途中一旦遇到暴雨,裴國方就必須尋找一個地勢較高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則的話,先不說雨水淋在身上會帶走大量熱量,讓他容易感冒生病,單說他親眼看到一場泥石流席卷而下,在瞬間就覆蓋了方圓三四百米范圍,已足以讓裴國方收起任何僥幸的念頭。
這樣計算下來,裴國方帶著蕭云杰行走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小時,一天的總行程如果用直線來計算,不會超過十公里。
在蕭云杰的指導下,裴國方學會了制作弓箭去射殺他們可能遇到的野獸,學會了分辨哪些野果可以吃,哪些野果不能碰,還學會了通過地表植被特征,去挖掘擁有豐富淀粉和營養的植物根莖,他甚至學會了用樹皮搓制吊線,用獸骨制作魚鉤的野外生存技巧,并且真的用它們在一個水塘邊釣到了幾條半尺多長的魚。
每一天晚上,裴國方找到山洞之類的地方睡下時,他都在心中祈禱九天諸神,他絕不能生病,如果他也生病失去了體力,那他和蕭云杰兩個人,就絕不可能再憑自己的力量走出這片叢林。就算是睡著了,他每隔一個小時都會自動睜開眼睛爬起來,拿著樹葉去掃拂蕭云杰的身體,蕭云杰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腐爛,這樣的氣味,隨時會吸引大量的螞蟻,裴國方絕對不希望自己第二天醒來,看到身邊睡著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被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尸體。
他們兩個人就是在彼此扶持中,形成了一種近乎相濡以沫的共生關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硬是在看似絕不可能的情況下,一步步向前挪動,一步步向自己的祖國靠近。
“蕭隊,還活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