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了他多少錢,我們可以回去找爸,讓爸幫你把這筆錢還了……”
劉招弟眼睛中的絕望,讓燕破岳慌張起來,他用力搖晃著劉招弟的肩膀:“你說啊,你究竟欠了你舅家多少錢,就算爸那兒不夠,等以后我們長大了,我可以賺錢的時候,我幫你一起還,你究竟欠了他多少錢,你說啊,我就不信我們一起還它二十年,還能還不清了!”
劉招弟在搖頭,燕破岳的心隨之沉到了谷底,就是在這個時候,背后一個帶著幾分尖銳質感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欠了我兒子兩條腿!”
燕破岳整個人微微一滯,他認識這個聲音,一個半月前,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跑到燕破岳家里,用了無數承諾,將劉招弟給帶走了。他承諾會給劉招弟挑選一個合適的婆家,嫁給一個不錯的后生。
作為“娘家人”,在最后關頭,他終于還是出現了。只可惜,他出現的目的,不是來幫劉招弟出氣,而是要擋住燕破岳帶劉招弟回家的路。
“姐,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燕破岳凝視著劉招弟,聲音中透出了一絲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懇求,“只要你搖頭,我們就一起回家。”
燕破岳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像恨劉招弟舅舅這樣恨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一件事情。
劉招弟的眼神,就像是蒙了一層灰霧,再也不見了昔日的神采飛揚:“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逢嗎,那時候我娘快要病死了,醫院連下了幾次催款通知書,如果我們再不能交齊拖欠的醫藥費,我娘就必須出院,可是在那個時候,家里砸鍋賣鐵,已經再也擠不出一分錢了。”
劉招弟的聲音很輕、很淡,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陷入了夢里,有著幾分追憶和甜蜜,但是她這樣一個夢注定不會是美夢:“表哥從小對我就很好,他帶我摘酸棗,逮知了,他有了什么好吃的,總會留給我一起吃。知道我娘的事后,他一個人半夜去抓蝎子想要拿去賣錢,卻一夜沒有回來,直到第二天,村里的人才在一個斷崖下面找到了表哥,他的腿被摔斷了。舅舅家里的錢早就用到了我娘的醫藥費上,實在沒有辦法,舅舅就找人用土辦法醫治,最終表哥只能靠拐杖的幫助才能重新站起來……我真的,欠了他兩條腿。”
劉招弟說到這里,又看了一眼她的舅舅:“五尺男兒,靠的就是兩條腿來支撐,連腿都廢了還怎么稱是男子漢大丈夫?!山溝里本來就窮,一個只能用拐杖站起來的殘廢,只能打一輩子光棍。一個半月前,舅舅找到了我,說要我負責,以親換親給表哥說一門親事。”
燕破岳的表情如聽天書,以親換親這種事情,離他的生活真是太遙遠了。
“我嫁給一個傻子,他們家的閨女嫁給一個殘廢,”劉招弟輕聲道,“這個交換,很公平!”
“扯淡!”
燕破岳抓著劉招弟的肩膀用力搖晃:“這是一輩子,一輩子啊,你真的要一輩子心靜如水,窩在這個巴掌大的小山村,守著一個傻子和一個惡婆婆過日子嗎?”
“那你說,我能怎么辦?”劉招弟問道,“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告訴我舅舅,表哥摔下山坡,是他自己不小心,他只能拄著拐杖站起來,是舅舅沒把他送到醫院,所以咎由自取?如果我是這樣的人,你還會認我當姐姐嗎?”
燕破岳呆住了,他真的呆住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注定無解的死循環。他從小就從父輩那里接受了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思想,以他僅僅十八歲的年齡,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在不違背自己做人底線的情況下,解開這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