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烏桓大人今年五十多歲,雖然多年的風霜讓他的鬢角已經有些發白,但是他的身體依然很強壯,強壯得像一頭黑熊。他年輕的時候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如今雖然多年不與人交手,可是他的威名依然在草原上流傳,再加上他手下有幾十萬的部眾,雖然有很多人想動他的心思,但真正敢付出行動的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連一統草原的鮮卑大王檀石槐對他也是客客氣氣,不敢自以為是。
自從李定被他轟走之后,難樓便有些不安,這么多年來,他和漢人的關系一直不錯,那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血脈固然幫了他不少忙,但歸根到底還是他的圓滑和世故,他知道什么人可以欺負,什么人可以依賴,什么時候該強硬,什么時候該謙遜。這樣的本事別說草原上的人不擅長,就連漢人也未必比他出色。因為有這些本事,十幾個烏桓大人中,他得到的好處最多,他過的日子最滋潤。
可是這也讓他對漢人的依賴更強,他習慣了漢人的美酒,習慣了漢人精美的衣服,習慣了漢人工匠制作的各種物件帶來的舒適,他舍不得再次放棄這些,回到衣皮飲酷的游牧生活。
面對檀石槐的招攬,他猶豫不決,他也想與檀石槐一起進攻漢人,真正把上谷變成自己的領地,可是他又十分懷疑能不能做到這些。不錯,檀石槐這些年很威猛,戰無不勝,而漢人這些年日見衰敗,國內災害頻仍,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進入上谷,進入草原,可是難樓與漢人相處了幾十年,他深知大漢國的強大,他不相信大漢國真的會一蹶不起。
鮮卑人是強大,可是鮮卑人比當年的匈奴人強大嗎,冒頓把大漢皇帝劉邦圍困在馬邑整整七天,最后逼得漢人低頭求和,這是何等的威風,可是后來如何,曾經不可一世的匈奴人現在去哪兒了,他們要么成了漢人的狗,要么被漢人殺得無處藏身。
難樓在取舍之前猶豫不決,他一方面不相信檀石槐會打敗漢人,可是另一方面,又覺得檀石槐似乎有這個可能,因為大漢國這個巨人似乎越來越軟弱了,檀石槐把王庭立在離漢境不過兩百里的地方,可是漢人呢,不僅沒有出兵討伐,反過來要去和親,完全沒有了當年對付匈奴人的霸氣。
難樓想了好久,覺得現在的大漢可能真不是以前的大漢了,從那些官員的身上,他看到了明顯的變化。幾百年前對付匈奴人的時候,邊郡太守一旦遇到匈奴人入侵,無不勃然大怒,帶兵出擊,哪怕是戰死沙場也在所不惜,那位威名赫赫的飛將軍就是無歲不戰,而現在的漢人則軟言溫語,很客氣的送上大量的錢物,讓他們可以不用打仗就獲得安逸的生活以換取平安。
這樣的大漢國,也許欺負一下也沒什么事,說不定還能換來更大的好處,更何況這樣的事情已經有過無數的先例,每次叛亂之后,漢人不僅不敢處罰他們,而且會變得更加客氣。
這讓難樓有些心動,所以他上次才沒給李定好臉色,當面讓他下不了臺。
可是李定走了之后,難樓又有些患得患失,他不怕劉虞會把他怎么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劉虞很快就會再派一個使者來,帶來更多的禮物,和更客氣的笑容。他擔心的是夏育,對于這個把羌人殺得血流成河的護烏桓校尉,他知道這兩年的蜇伏不動并不是因為夏育的刀不鋒利了,而是因為有人捆住了他的手腳,一旦被他掙脫,他將變得更加兇猛。
難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刀砍斷了劉虞捆在夏育手上的繩索。
在預計的時間內,劉虞的使者沒有出現,難樓開始不安起來,他派出大量的斥候深入上谷,甚至遠入漁陽、廣陽一帶打聽情況,得到了消息讓他更加不安。
漢人正在大量調兵,大道上到處都是運送糧食的民伕和車隊,寧城日夜加固城防,無數的流民被招進了城內,熱火朝天的進行備戰工作。
但愿這只是為了對付鮮卑人的,漢人俘虜了槐縱,搶了他的女人,還打斷了他的兩條腿,檀石槐一定咽不下這口氣,正在準備報復的事情,漢人這么緊張,自然是為了防備檀石槐,不會在這個時候招惹烏桓人,讓自己落得兩面受敵的境地。
一定是的。難樓這么安慰自己,可盡管如此,他還是忐忑不安,每天派人到山谷察看有沒有漢使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