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和歐陽修笑了笑道:“果然古靈精怪,是非常聰明。”
歐陽修唉聲嘆氣的指著面前精致的茶盤:“你看看,他每日的心思就是這些玩意,前一陣子得了一本蔡襄編著的《茶錄》,然后就搬回了這么些茶盤茶幾茶壺等等,天天擱這泡茶品茗,學堂也不去,整日里都是這么胡鬧,可讓我操心的。”
歐陽辯站在一旁呵呵冷笑:“您若是不太愿意,那就別喝,我這北苑清茶可是和北苑貢茶同出一園,就您的薪俸,也就夠買個二兩,可這段日子,喝的最歡的可是您啊!”
歐陽修臉色一正:“我是不忍心看你玩物喪志,而且你年紀還小,喝茶不太好睡覺,我就幫你喝了嘛!”
歐陽辯對老父親的說法嗤之以鼻:“那還真是謝謝您了,嗨,讓叔父看笑話了,叔父請喝茶。”
說著歐陽辯趕緊自己上手泡茶,然后遞過去給王安石。
王安石有些發愣。
這對父子的相處真不像是父子,反而像是一對喜歡相互調侃的友人一般,看歐陽修被兒子調侃后也并沒有生氣,反而笑瞇瞇地端起兒子泡好的茶享受的抿了一口。
“介甫,趕緊趁熱,和尚愛玩,但玩得也好,就這茶,我就泡不出他這個味道。”
王安石試著喝了一口,溫燙茶水入口,微微苦澀,抿下之后清香充滿整個口腔,舌頭也開始回甘,茶水順著食道下滑,溫醇無比,有一股暖意上溢出來。
歐陽修泡的茶苦澀駁雜,和他以前喝得刷鍋水有的一拼。
王安石點點頭道:“的確很不錯。”
歐陽辯一般泡茶一邊說道:“剛剛聽父親說,叔父又有新作?”
王安石點點頭:“回京路上路過褒禪山,游山有感,就寫了一篇游記,也算不上什么。”
歐陽辯看向父親,歐陽修頓時會意,伸手拿了一張紙遞給了歐陽辯,歐陽辯接過來一看,果然是那篇游褒禪山記,歐陽辯贊道:“叔父蓬勃之精神真是令人欽佩呢。”
王安石一愣,這篇文章給他人看,大多是贊揚他的文字干練言之有物,也有稱他的文章發掘幽深,頗有意義,但卻少有人贊嘆其精神。
歐陽辯笑了笑道:“尤其是這句【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書之不存,后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何可勝道也哉!此所以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令我深思啊。
我對于那座倒地的石碑,又感嘆古代刻寫的文獻未能存留,后世訛傳而無人弄清其真相的事,哪能說得完呢?這就是學者不可不深入思考而謹慎地援用資料的緣故。
有形之物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而文獻這些也會丟失,再深入一些,是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東西或許不是消失,而因為不適應了時代,才會被丟棄而消失呢?”
王安石面露驚色,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歐陽辯便站了起來:“叔父,我身著睡衣,是我失禮了,我先回去換好衣服再來招待您。”
說著歐陽辯拱手而去,雙手隨意擺動,寬大的睡服搖晃,一股子瀟灑意味便撲面而來。
王安石驚看歐陽修,歐陽修只是苦笑。
歐陽辯確認自己消失在他們的面前的時候,忍不住捧腹,但不敢發出聲音。
這番姿態,想必在拗相公心中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