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小院里曬滿了這位婦女漿洗完的鞋底,整整齊齊,在陽光下,白得反光,白得耀眼。
“要你送的鞋送了沒,秦夫人還等著在。”
婦女一步一步挪著小腳走進屋里,跟小姑娘說。
小姑娘的父親沒有為她取名字,因排行老三,母親便喚她三丫頭,日子久了,父親干脆在外人面前就叫她三姑娘。
母親16歲就許給了父親,不打仗的時候,母親做鞋掙得錢可以養活全家人,母親還承擔了家里洗衣、做飯的家務。正是因為母親的承擔,父親才可以做他一直喜歡做的事,所以父親非常敬重母親,凡事都同她商量。兩人相敬如賓幾十年,這應該就是愛情的模樣了吧!
看見三姑娘在看書,母親搖搖頭,拿了桌上的鞋又走了出去。
第三天的晚上,三姑娘抓緊時間讀完了書,但仍有些不明就里。雖然從小跟著私塾先生的父親學了四書五經、四則運算,家中做鞋的小手工也需要手工記賬,但《會計師條例》的諸多專有名詞還是讓女孩不甚明白。
約定時間的一大早,知道希望渺茫,三姑娘沒了去面粉廠的動力。
“三丫頭,西街口的張爹爹的鞋做好了,你送一下。”母親說。
“嗯,好!”三姑娘接了母親拿過來的鞋。
走在半路,看見運面粉的板車,三姑娘還是忍不住繞了一步去了五彩路的慶陽面粉廠。
上次門口的那人正等著三姑娘,
“來來來,小姑娘,老爺正等著你。”
三姑娘跟著他進了面粉廠,一進門的前院就是卸貨區,板車一車車從大門推進來,敞著扣子穿著白色土布馬甲的工人們正一個個排著隊扛面粉,豆大的汗珠時時布滿額頭,工人扛一袋面粉放一個竹簽的空隙,就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或者到角落水缸處舀一勺水喝。
三姑娘沒好意思盯著看,瞟了一眼就緊跟著走了。
接著往里直走就是車間了,帶路的人帶三姑娘右轉進到了一個小花園,花園里的假山咕嚕嚕噴著水,三姑娘不由得被吸引了,眼睛瞧向假山下的快活游動的魚,腳步卻一步也不敢慢,緊緊跟著繼續走。
眼瞅著穿過花園來到一處小院,小院正南顯然是正廳,兩側各有兩個側廳,三個廳由外廊相連,側廳外廊外側有一排木制條凳,可供人休息看景。
小院里東廳門廊外種著一顆桂花樹,桂花香迎著風一陣陣飄向三姑娘,三姑娘走到樹下,輕輕吸上一口帶有桂花甜香的空氣,不由得眉眼一笑……
歐陽文正正坐在西廳門口條凳上,國字臉,不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長得很一般。
他左手拎著一個木制金漆鳥籠,右手拿著一根羽毛,一邊模仿著鳥叫聲,一邊用羽毛逗籠里那只紅色的芙蓉鳥。
三姑娘和管家走路的響動驚動了小鳥,歐陽文正站了起來,往小院中間看去:
桂花樹下正走過一個微笑的姑娘,姑娘身穿淺藍色學生套裝,齊腰長度的兩條麻花辮整齊、對稱地垂在腦后,額前整齊濃密的劉海下濃密的眉毛,大而彎月似微笑的杏眼閃著光,嘴唇鮮紅鮮紅的,像是涂了口紅,但顯然沒有涂。
家里有了新鮮的活物,還是個可愛的,歐陽文正興致來了,放下鳥籠和羽毛,走到正門口,饒有興致地聽里面的談話。
前面幾句沒有聽到,只聽老爺正在問三姑娘:
“好,三姑娘,賬房先生我們已經找到了。”
老爺頓了頓,繼續說到,
“雖然你是個姑娘家,但我們看你甚是聰明,你可愿意做賬房先生的學徒,跟著學學管賬?工錢不多,但足夠你一日三餐,還能做些漂亮衣裳,貼補下家用。”
三姑娘越聽,眼睛越有光,連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