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走個過場,豈料今天來的兩位大夫不太著調。尤其是那個四十余歲年紀稍長,頭頂發量有些少的掌樂大夫桓譚,剛進門就撂下一句話。
“我與劉大夫路上說起一事,尚未聊完便抵達官學,其興未盡,反正時辰尚早,不如先讓吾等談完,縣宰、三老與諸生請自便!”
然后就丟下一屋子人不管,自顧自聊起剛才的內容。
“不愧是敢在天子面前說這世上沒有神明的桓君山啊,果然狂生,不受禮儀法度所限。”
第五倫聽到旁邊有人小聲嘀咕,提起這位與眾不同的大夫事跡,聽說他在前漢就做過官,博學多通,遍習五經,但都只訓詁大義,不為章句。為人衣著簡易沒有威儀,身上粗麻衣冠小冠,搖著一把便扇,若非腰上系的銅印墨綬,都看不出來是個官兒。
反觀與他對話那位大夫,名叫劉龔,字伯師,聽說是新朝國師公的侄兒,服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看上去一本正經。可什么“人死了精神能不能換個身體”這種話,偏偏出自他口。
卻聽桓譚回應道:“伯師說燭點盡了,可以再換一支,那么,是誰來換了蠟燭呢?”
劉龔道:“自然是人。”
“然也!”
桓譚拊掌:“若沒有人主動去換,蠟燭依然會燃盡,既然如此,人衰竭老去之后,誰來替吾等換一個身體,又要如何換呢?”
這下劉龔啞然了,良久后才道:“或許,只能靠神明……”
“神明何在?”桓譚攤手道:“生之有長,長之有老,老之有死,這就像四季的代謝,而伯師想要變易其性,求為異道,實在是太過糊涂了。”
桓譚轉頭看向眾人,第五倫也沒心虛挪開目光,反而定定回望桓君山,仔細聽他說每一個字。
“一支蠟燭,若是人善于扶持,經常轉動,那就能多燒一段時間,不至于中途夭折。人也一樣,與其去想死后能否換一個身體,還不如多求養性之道,方能壽終正寢。”
桓譚的話,打破了第五倫對這時代士大夫迷信、反智的固有印象,只可惜他對新朝了解太少,也不知桓譚是否留名史冊,在即將到來的亂世里,這個狂生能不能幸存?
換在過去,第五倫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肯定是雙手贊成桓譚的話,現在卻不敢那么肯定了。
“我穿越的緣由又是什么呢?希望還是科學吧。”
第五倫搖搖頭,不去想他一輩子都弄不明白的問題,現在能做的,就是如桓譚所言,好好珍惜新生命。當然,那些可能會影響他未來生存的麻煩,也得小心規避。
就比如,今日之事!
……
既然私事聊完,就得辦公務了,桓譚一反方才的能言善辯,變得興致缺缺,甚至打起了哈欠,還得靠劉龔來主持,卻見他對眾人道:
“讀書不易啊,正月農事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硯冰凍時,幼童成童皆要入小學。習《孝經》《論語》,一郡多至數百人,而經過郡大夫與三老考核,出類拔萃者唯有在座十人,方可入選太學!”
眾人都挺直了腰桿,唯獨第五倫不然,考核在入秋時,是他穿越前的事,沒啥好驕傲的。
再者,這身體原先的主人雖也熟讀儒經,可這時代的教育仕進,可不光看成績,還涉及到每個人背后的家族、財富、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