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頓時臉色漲紅,欲發作,卻又慫了,不敢得罪隗囂這掌握實權的京官。
他方才卻是忘了,隗囂家雖是隴右大族,但在有漢一代卻沒出過什么大官,多是祖輩良家子從軍混點小軍功。
到隗囂這一代,其叔父任俠,其族兄參軍,而隗囂自己學經術,也通過一些事跡炒了名望,這才得到國師辟除。隗氏算是本朝崛起的新貴,對蕭言這陳腐之言當然不順耳。
而蕭言罵第五倫虛偽博名,這不是將隗囂,甚至是當今天子王莽也罵了么?
加上隗囂對第五倫印象不錯,而蕭家在朝中其實并沒有什么關系人脈,就是吃過去的老本罷了。郡尹張湛迫于壓力得與之合作,隗囂卻不必,遂出言譏之。
你再作,我回去國師面前三言兩語,你家煮熟的孝廉說不定就飛了!
這時候,景丹也出來說話了,他朝眾人作揖道:“諸君應該知曉,郡尹張公子孝,素來矜嚴好禮,動止有則。他雖居處幽室,必定修飾儀容,即使對待妻兒,也若嚴君。遇到鄉黨,更是詳言正色,三輔以為儀表。”
“但也有人說,張公這是故作姿態,是偽詐,張公聽說后笑曰,那便當我是在作偽吧,但別人是為了做惡事而作偽,我卻是為了行善而作偽,不亦可乎?”
景丹看向第五倫:“伯魚兩次辭吏,依然是白身匹夫,這與他關心天下事并無矛盾。我與之往來多日,只知他確實是在做善行施仁義,卻不見有何作偽之處。蕭君無緣無故,竟反疑伯魚偽詐,可乎?”
第五倫看向景丹,在他印象中,景丹一直是高情商會做人,可今日卻為了他面觸蕭言,實在是不易。
眼看蕭言都快無地自容了,聽愣了的主人邛成侯王元連忙出來打圓場:“諸君,菊花酒已經上來了,快些嘗嘗!”
又見場面有些尷尬和冷淡,王元瞪了一眼從始至終都在旁邊默默吃飯喝酒,幾乎被眾人當成空氣的族侄王隆。
王隆也不傻,感受到叔父目光,咳嗽一聲后道:“隗大夫、諸君,昔日梁孝王招延四方文士,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莫不至,一日游于忘憂之館,集諸游士,各使為賦。”
“于是枚乘為《柳賦》,路喬如為《鶴賦》,公孫詭為《文鹿賦》,鄒陽為《酒賦》,公孫乘為《月賦》,羊勝為《屏風賦》,韓安國作《七賦》不成,鄒陽代作。梁孝王以鄒陽、韓安國最次,罰酒三升,賜枚乘、路喬如絹五匹。”
“自此之后,但凡游園飲酒,便不能無詩賦相佐,今日亦然。此處雖無曲水流觴,卻有擊鼓傳菊,鼓停之時,持花者便要賦詩。不限詩、辭、賦,但必要有秋、菊二字,兩者皆有最佳!”
“小子先拋石引玉,來一首自作的《秋菊賦》。”
言罷先舉起杯菊花酒一飲而盡,吟誦道:“何秋菊之可奇兮,獨華茂乎凝霜。挺葳蕤于蒼春兮,表壯觀乎金商……”
一口氣百余字脫口而出,真是驚到了在座所有人,第五倫這才明白,原來今日邛成侯擺宴,恐怕是要主推他這族侄呢!只是王隆席間太過低調,眼下才一鳴驚人。
王隆誦罷,滿堂喝彩,但第五倫聽不出這漢賦是好是壞,只知道辭藻極其華麗,大概這時代的人就好這口吧。
接下來開始擊鼓傳遞菊花,因為王元請隗囂主持,卻是先輪到了蕭言。
這位公侯之子學問不差,只略加思索,便仰頭誦道:
“秋而載嘗,夏而楅衡,白牡骍剛。
犧尊將將,毛炰胾羹,籩豆大房。
萬舞洋洋,孝孫有慶……”
卻是一首《魯頌·閟宮》,主題是歌頌祖先的文治武功,表達希望恢復先輩榮光舊業,倒是很符合蕭言的心思。
他肯定希望蕭氏往后也如詩中所說的,不虧不崩,不震不騰。三壽作朋,如岡如陵吧?
再然后,花傳到景丹手中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