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倫遂道:“今日先不賣了,派人去弄塊大木匾,在倉上釘好,再弄面幟來掛上。”
弄幟第四咸懂,常安城內外的店肆,經常懸幟甚高,就是為了讓路人遠遠望見進去。
但弄大木匾又是要作甚?
第五倫也不解釋,他先得回宣明里一趟。
“對了,常安城北里閭中,可有曼衍百戲?”
……
十一月十二日,天氣愈發寒冷,連坐在車上的小梁鴻,都止不住流下了長長的鼻涕。
作為父親,梁讓也不嫌臟,直接用袖子給梁鴻擦了,語氣略帶責備道:“今日如此寒冷,你這孺子,非要鬧著出門。”
梁氏地位不凡,乃是“修遠伯”,事情還得從新朝建立那年說起,王莽效仿古時二王三恪制度,尋找古代諸王大賢的后代,什么黃帝、帝少昊、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帝夏禹、皋陶、伊尹,都要湊齊。
這當然是一抓一大把,結果梁讓的父親偏偏就被相中,被認為是“少昊之后”,奉祭金天氏,由此封伯。
而梁讓就是第二代修遠伯,又擔任城門校尉,隸屬于“五威中城將軍”,管著橫門和城外三十里閭治安。今日輪到休沐,又剛好城北有朝市,梁讓不必執勤,他兒子梁鴻才十一歲,在家里悶了許多日,嚷嚷著要出城,梁讓便難得地穿著常服,帶梁鴻到市上轉轉。
除了常見的東西外,市上熟食賣得不少,熟食遍列,淆施成市,常安人就是這樣,勞動時很懶散,吃東西卻務求趕時令,嘗新鮮。煎魚切肝,羊淹雞寒,臭鮑甘瓠,熟梁貊炙,應有盡有,食器下面用炭火溫著,熱氣騰騰。
而常安城北各戶,本就不多的燃料,更在加劇消耗。
市上最熱鬧的地方,當屬靠近市亭的一座倉庫,如今已被改成了肆列,老遠就聽到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小孩子生性喜歡喧鬧,梁鴻拉著父親過去,卻見肆列前,正在演著曼衍之戲。這是民間的百戲,高絙——也就是踩高繩,還有吞刀、履火、尋橦等技藝,有兩個壯漢角抵于前,周圍叫好聲不絕于耳。
梁讓有些詫異,一般來說,這些曼衍之戲往往出現在社廟祭祀之時,或是王公貴族宴飲才會讓他們去表演。如今不知為何,卻被人聚到一起。
加上不斷響起的俗樂,幾乎半個市場都被吸引了過來,這是當然,漢武帝元封三年春,皇家在京師舉行百戲表現,三百里內皆來觀。今日之事,吸引三個里上千號人,還是做得到的。
一時間摩肩擦踵,觀者如堵,梁讓家的車都已經開不動了。
等人吸引得差不多,隨著一聲鼓響,曼衍之戲停了,第四咸穿著一身商賈素白衣裳站到小木臺上,朝圍觀眾人長作揖,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明今日為何如此喧鬧。
他先從燃料緊缺說起,又提到有位心存孝義的小郎官,念百姓無柴炭之苦,忍受冬日嚴寒,遂動手改進了石炭,讓它變得更加好燒。如今自家便托了那位郎君的福,得此技藝,便在常安城北開了家煤球鋪,平日會在閭北三十里車載售賣,希望百姓們多多捧場。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他說的少年郎君是誰人,梁讓卻是知曉。
前些時日,已經變成“揚雄弟子”的第五倫來拜訪過,為宗族在此開設肆列打通關節。
梁讓年輕時曾仰慕過揚雄的學問,隨他學過幾天,又見第五倫身負官職,素有孝義之名,便欣然應諾。
介于反腐形勢,二人也沒有任何金錢交易,只是開方便之門,留個人情而已。
梁讓能夠理解第五倫,百官公卿,利用族人間接經商的不在少數,誰家沒有點產業呢?第五倫還算有譜,沒有傻到自己上場,現在指不定在人群哪個角落里偷偷圍觀呢。
而等第四咸用略帶緊張的聲音說完詞后,隨著又一陣鼓點聲,遮掩在肆列大門上的布匹被猛地扯下,露出了木匾三個大字:
“暖陽炭!”
在這大木牌旁,還支著一塊大木板,用不算太出眾的畫技,畫了一些在火焰里燃燒的黑圓球,算是給不識字的人指路了。
第四咸連廣告詞都備好了,讓子弟齊聲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