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去到辦宴饗的朋友家中,嘆息說,汝家鄰居死去,躺在地上不能收殮,我哪還有心思享樂?請撤掉酒席!”
“賓客們遂搶著要為原大俠排憂解難,原大俠便側席而坐,削牘為疏,在上面寫下上至衣被棺木,下至飯含之物,無不周全。又交給賓客朋友去置辦,直到日頭偏西才買齊歸來。”
萬脩露出了笑:“原大俠親自檢視后,便與眾人載著棺木等物,來到死者家,為死者入殮,自己則像此家齊衰親戚般,直到下葬完畢才離去,原大俠就是這樣急人之難、誠心待人!”
第五倫恍然:“那死者之子,莫非……”
萬脩眼中隱隱有淚光:“那個窮到喪母不葬的無能小子,正是萬脩!”
他站立起身,看著第五倫,眼神變為兇狠:“后來有人詆毀原大俠,說他是‘奸人之雄’,我就立即去把說這話的人殺了!”
“之后亡命數年,等新室建立,大赦天下后才回到茂陵,就此投到了原大俠門下,至今十年矣。”
“聽到這,伯魚還覺得我無辜么?”
第五倫卻道:“聽完這故事,我覺得君游流亡外地那幾年,能改去急切,變得如此沉穩,著實不易,更料定人絕非你所殺。”
萬脩無奈坐下:“不曾想,臨死之際,竟遇上伯魚這般人物,既然如此,我就與你說實話罷。”
他面色肅然:“我雖然粗鄙,卻也聽說過聶政之事。”
“聶政受嚴仲子之惠,在安葬母親后,毅然償還之份恩情,行刺韓傀,白虹貫日!他殺了許多人,最后毀面決眼,自屠出腸而死。”
“我欽佩聶政,而原大俠待我,較嚴仲子更甚。為我購宅、娶妻,又引薦儒士作為夫子,遂了我欲學圣人書的心愿,萬脩能有今日,全靠原大俠。”
“如今原大俠老了,卻只有一個獨子在膝下。”
“該輪到我效仿當年的原大俠,急人之急了!”
說到這,基本坐實了萬脩沒有殺人,而是替那原初赴死。可嘆啊,原涉手下上百號人,最后卻只有萬脩站了出來,亦或是他將其別人攔下,而自己笑著來擔當這罪名?確實像他的性格。
想到這,第五倫不由對萬脩又敬又哀,自己先前錯看此人了,他原來不是為了博名,而是位真君子啊。
萬脩堅定如此,規勸已無大用,第五倫沉吟后,將自己腰上的刀削解下,放在萬脩面前。
“君游,其實還有不翻供,也能讓你活的法子。”
“拿著刀挾持我,威脅外面的督郵放了你,然后駕車遠遁,到了安全處再將我放了。若是幸運,還能幸免。”
萬脩先是一愣,旋即啞然失笑:“伯魚,我做過盜賊,連我都清楚,官府若遇上賊寇挾持人質,可以將人質一起擊殺。”
“我是郎官,可不是普通人質。”第五倫道:“更何況我與馬文淵相識,他應該不會對我下殺手。”
話雖如此,但第五倫心里還是有些發虛的,他對馬援了解不多,只覺得此人說話做事隨性而為,常叫他摸不清頭腦,還真沒法料到馬援下一刻會做什么。
萬脩仍是拒絕了第五倫的餿主意:“伯魚學經術,應該聽過一句話,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對吾等輕俠而言,名節重于性命。”
他彎下腰,將第五倫的刀削推了回來:“我就算是死,也要做義折強弓,不傷賢士,有始有終的萬君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