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五倫的名號還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騷動:“是那位孝義第五郎么?”
第五倫在故鄉刷了整整一年的聲望可不是無用功,部分人麻木的臉上多了幾分期待的神色,他們對孝子義士還是信的。再加上第五倫最出名的事跡,乃是自己出錢,幫全宗族所有人交齊訾稅,如此看來,他應該是個好人、善人,或許能改善下營內的生活?
會吧,應該會吧?
但大多數人仍是躊躇地仰望著,眸子里沒什么精神,直到第五倫跳過沒人感興趣的長篇大論,直接宣布一件喜事。
“今日加餐!”
“好!”一時間八百人都很有精神,歡喜起來,他們不約而同敲擊起手中木碗,雖然都沒多少水清洗,碗盤看上去卻很干凈——其實都是舔的。
負責分糧的糧吏撇了撇嘴,回頭看了一眼默默注視一切的軍候戴恭,在他看來,這位才是營內真正的主事者,上頭可是有梁丘校尉護著的。
戴恭朝他點了點頭后,糧吏這才讓人將飯食推上來,第五倫沒撒謊,今日確實是黃橙橙的干粟飯!還有好多罐下飯用的醬。
朝廷是按照每人每月一石的口糧下發的,然而卻從來沒落實過。
納言,也就是大司農送來的糧食本就不足數,等來到部曲上,就只剩下一半了。營里的官吏,不僅靠死人陰兵來吃空糧,還克扣活人的口糧,導致人均每月才有兩斗半吃食,少得可憐,不熬稀粥還能干嘛?
難得吃上干飯,這對豬突豨勇們來說,已是比過年還豐盛了。
各個棚屋前,眾人鬧哄哄地爭先恐后,沒個秩序,得官吏用棍棒去死命打才會退后幾步。
“今日不過是特例。”事后戴恭暗暗叮囑糧官,第五倫剛剛赴任首日嘛,還是要給他點面子的。
更何況,他覺得第五倫昨日非要算清營中真實人數,也是為了心里有個譜,畢竟第五倫連和士卒們同衣食這種虛偽的事都沒做。
這其實是第五霸對第五倫的教誨:“老夫當年被征召入伍后,常遇到一些年輕軍吏看了幾篇兵書,剛進營壘就搞什么與士卒同衣食,真實可笑!”
“你就算頓頓與其同餐,彼輩依然整日喝粥食糠,腹中空空,非但不會感激你,甚至會覺得這官吏沒本事!”
第五霸告訴第五倫,入營后正確的生存方式,應該是先不管大多數人,而是收納忠勇精銳,然后厚待他們,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這時候,在營中待了兩月的書佐宣彪就派上了用場,他告訴第五倫,營中最壯士的那部分人,早就被軍候、當百、士吏們收為己用了。
“最搶手的是豬突豨勇中的死囚犯,彼輩心狠手辣,如今都成了各軍吏手下的親衛打手。”
而軍吏們之所以要吃空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他們要養這群已經投靠私人的“虎士”。克扣的口糧很大一部分,也落入了這群人口中,平日里營中訓練,亦是他們在做,披甲帶刀,鎮壓著營中的任何不滿。
但宣彪還是根據他平日的觀察,給第五倫帶來了十來人,多是私奴出身,為首的大個子名叫“臧(zāng)怒”,臧是奴隸的意思,此人名字之意是“名叫怒的奴隸”。
他的一對眉毛很濃,像是用墨畫上去的一般,說話甕聲甕氣,據宣彪說,這臧怒是營中少年的仗義之輩,此人身體健壯,卻不搶食物,甚至還會主動扛著死人出營埋葬,他還曾救過宣彪一命。
“哪里人?”
“云陽縣人。”
“過去是誰家奴婢?”
“樊氏。”
第五倫樂了:“樊筑?”
臧怒點點頭,仍不敢稱呼昔日主人姓名,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個干活能手,為何卻被樊筑拋棄了呢?
其余幾人情況也差不多,這便是第五倫挑選的“虎士”,在可怕的軍營里待久了,他們對生存的要求也變得極低,承諾吃飽食,穿厚實,睡暖炕,加上宣彪在旁盛贊第五倫,眾人便很自然地下拜頓首,愿意做他的親衛。
不過數日,一個屯五十人的親衛虎士便被組織起來,除了臧怒外,還分給雞鳴、平旦等人各帶一什,分發甲衣武器,守在第五倫屋舍的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