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筐喊得很賣力:”大司空且看看北方,大河對岸,第五倫之兵已取河內、河東,王尋敗績,并、冀、幽絕矣。”
“再看東方,陳留已為漢所有,青、兗、徐州絕矣。”
“還有西方,漢中已破,王莽被殺,頭懸于宛市;天子遣大司徒劉伯升、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常安,弘農已降,武關已開,雍州、益州,絕矣!”
“天下已無人再舉新旗,唯獨大司空困守成皋,旦夕滅亡,難道不記得昆陽之戰漢家天兵勢不可擋么?為何還敢螳臂當車?”
士卒隨他呼喊,聲聲入耳,每一句都能摧毀城中無數人的斗志。
城頭的大司空王邑也在聽,容貌好似老去了十歲,這兩月間,他每天都會夢見昆陽,夢到那詭異的天氣和劃破夜空到了流星,還有帶著三千人,就敢沖擊自己三十萬大軍的漢將!
摧枯拉朽,土崩瓦解,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而跟著他逃到這的兵卒們,也患上了一種病:只要看到云層壓低、感覺到狂風驟雨將至,就怕得瑟瑟發抖。
執金吾偏將軍秀,當日大敗新軍者,那面旗上是這幾個字。
虧得王邑在城外的綠林軍中沒發現這面旗幟,否則城內早就士氣崩潰,直接降了!
手下人經昆陽一敗,早無斗志,連王邑想拉他們回關中勤王都號令不動,綠林先擊洛陽,王邑欲救,親自帶兵打了場漂亮仗,殲滅驕縱輕敵的綠林前鋒數百,但于事無補。
成皋雖為天下險塞,汜水在東,號稱“虎牢”,但那是背后有洛陽、河南乃至于關中淵源不斷兵員、糧食支持的情況下,才能出現漢高與項羽久持于此的情況。
但如今東南西北皆絕,剩一座孤關有何用,等待援兵么?王筐不是說了,放眼天下,他這兒,已是中原唯一還打著新室旗號的地方了……
“父親,不如降了罷!”
王邑的兒子,奉王莽命來召他去勤王的侍中王睦如此提議,卻不是勸他降綠林,因為漢視新為篡賊,他們降了恐怕也難免一死:“兒聽說,竇周公去關中,歸附了第五倫……”
好啊,這下倒是坐實了王邑對竇融的懷疑,他果然早就投靠了第五賊!
王睦只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央求道:“竇融畢竟是我家親戚,是兒的親舅父,父親不若與兒突圍出城,渡河去河內、河東,投效……”
話音未落,卻見王邑猛地拔劍,一下刺在兒子的手臂上,出了血,嚇得王睦連連后退。
“我是新臣,焉能與叛賊為伍?”
王邑此時有些癲狂,胡亂揮舞著劍,驅趕自己的麾下:“誰愿降第五賊,誰愿降綠林,都走!”
眾人見他六親不認,遂和王睦一起作鳥獸散,只剩下王邑跌跌撞撞,朝城中糧倉走去。
他之所以能撐這么久,全虧敗退至此后,就將敖倉之糧全運入成皋城中,眼下眾人各自奔逃,王邑一腳踢開呆滯的糧官,抄起兩根火把,雙持而入。
他伸出左手,點燃了一袋谷子。
“誰都降得,唯獨我降不得。”
王邑伸出右手,讓堆積在一起的布匹沾染火焰。
“我是陛下堂弟,自詡為天下第一將,且喪師三十萬,辜負了他的厚望,無顏面再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