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的意思是,讓我做妾?”
陰麗華驚訝地看著自己都快不認識的大哥,呂后為項羽所擄,數歲后見到劉邦,看到的是他懷中的戚夫人,呂雉尚有一個名分,可她連這都失去了。
就算當真去尋劉文叔,亦或是暫居于他那馬氏夫人處,低頭做小,又能如何?雖說兄長一直強調劉文叔對她“念念不忘”,可這斷流亡經歷,等待她的勢必是艱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又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陰麗華更是委屈,語氣不免重了幾分:“兄長,我家為舂陵劉氏付出難道還不夠多,何必再逼妹自取其辱?”
此言卻碰到了陰識的痛腳,惹得他立刻站了起來,妹妹果然還在怪他啊!人對親人說出的話,往往會比普通人更重,尤其是惱怒的時候。
“麗華,文叔都不嫌你,讓我來關中尋找,你怎能如此!”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左右,低聲問道:“麗華,第五倫是否……”
陰麗華不想流淚了,抬起頭,笑道:“魏王待妹,比兄長可敬重多了!”
果然啊,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她看著現在“一心為家族考慮”的兄長,竇融攻破新野時,父母弟弟被迫淪為俘虜西遷走得滿腳是水泡時,自己在掖庭洗堆積如山的衣裳時,他在哪?劉文叔又在哪?
陰麗華性情一向是柔軟的,但或許是和王嬿待久了,此刻竟帶上了些剛烈來,也可能和劉秀一樣,遇小事怯,遇大事勇吧。
她竟抄起一旁的剪刀,挽著自己黑黝黝的秀發:“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兄長也不必心心念念欲將我換回,我不去!唯愿陪伴在孝平太后身邊,孤老終身!”
隨著利刃剪下,她長長的頭發落在地上。
“我與劉文叔的婚約,一如吾發,就此而斷!”
……
陰麗華回到萬年宮中時,不僅頭發絞了,連眼睛都是紅的。
她手緊緊攢著衣角,低頭趨行在不大的萬年宮中,宮內的傅姆都是熟人,見了就行禮,旋即卻交頭接耳,對她投來了詫異的目光。而一個個衣著簡樸的小宮女瞧見平素和藹言笑的陰麗華這模樣,也面面相覷不敢靠近。
說起來,第五倫也是個奇人,“挾太后以制漢帝”就不說了,居然還覺得王嬿和她手下的數十人太閑,遂給她們張羅了一件事:幫忙照顧在戰亂里失去親眷的女孩。
男孩自有去處,有張魚、朱弟帶著,女孩稍大點還好,未至垂髫的需要人照顧。索性送了三十四人來萬年宮,嘴上說得漂亮,要給王嬿添置新宮女,實則是讓孝平太后幫忙當保姆啊!
“太后既為天下母,方今亂世,自然也要擔待一些。”
理由還冠冕堂皇,讓人無從拒絕。
這導致本該冷清的萬年宮里頗為熱鬧,王嬿最初是莫名其妙,,覺得煩躁,月余下來倒是習慣了,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總比過去關在明光宮一個人放木鳶要好。
亂世里,血親或許會惡語相向,但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卻因相依為命,同病相憐,而比姊妹還親。
王嬿原本還為陰麗華能見到自家兄弟而高興,反觀她,兄長都被父親給殺了,聽說王莽頭已懸于宛,她感到頗為難過,第五倫卻派人來說,那或許不是王莽……
她如今看到陰麗華這模樣,心里不由猜到了幾分。
“見了一趟親眷,怎頭發都短了?”
王嬿忙讓陰麗華過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我亦非怨劉文叔,而是吾兄的話,太過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