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亦是源遠流長,最顯赫時是漢成帝時,班婕妤頗有名氣,與同在一宮的許皇后、趙飛燕、趙合德相較,色雖不如,賢才勝之。
作為漢家外戚,班氏卻沒有仗勢擴張,反而兢兢業業專注于學問,曾獲得漢成帝御賜的中秘之書副本。
連王莽都仰慕他家名望,和同為黃門郎的班氏兄弟結交友善,兄事班斿而弟事班稚,班斿去世時,王莽甚至親自披麻戴孝,傷心不已。
但新朝建立前后,班氏卻好似感覺到了什么,刻意疏遠了王莽,作為老朋友,在外地做二千石,竟沒有響應王莽要他們獻祥瑞的號召。結果被捕下獄,虧得王政君、王莽念舊情饒了一命,但也就此順利遠離政壇,全家退居府邸,繼續潛心于學術。
這一代的班氏家主,名叫班嗣,擅長老莊之學,亦是關中有名的大學問家,曾與揚雄游學,桓譚都找上門來借書。
也因為這層關系,第五倫稱王后,立刻派人來辟除班嗣,希望他發揮長處,擔任秘書大夫,去協助王隆等人整理搬遷的宮中藏書。班嗣第一次以身體有恙為由推辭,而今隨著爵位已定,第五倫的征辟又來了!
班嗣長吁短嘆,他倒不是在乎官職、爵位,這些東西漢、新時班氏伏身可得,他只是覺得關中歸屬未定,想避禍罷了。
但又怕惹怒了魏王,班嗣自己拿不定主意,看向低頭看書的堂弟班彪:“叔皮,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班彪的父親曾經是王莽老友,退而為漢成帝守陵,卻沒放松對他的教育,班彪從小便好古敏求,與班嗣游學不輟,如今年才二十一,卻已才名漸顯。
不過,班彪卻對儒經和史書更感興趣,漢成帝所賜的太史公書翻了不下十遍。
他抬起頭道:“若是大兄不愿去,走就是了。”
“走?去哪?”
班彪舉手投足,指著幾個方向:“北地,隴右河西,甚至是渭南,何處去不得?”
“家業怎么辦?”班嗣很愁,他家信奉先人之言,沒有囤買太多不動產,屋子也無所謂,可這滿室的賜書舍不得啊!對嗜好學問的人而言,這才是亂世里最金貴的東西。
“魏王不是愛書么?就當我家贈與他了。”班彪對第五倫倒也沒有全盤否定,至少在鐘愛學識上,不愧是揚子云的弟子,可惜啊,終究是難違大勢……
班嗣聽出來了:“叔皮也覺得,第五倫的王業,不可持久?”
第五倫剛起兵時,豪強士人們沒得選,現在卻有三個選項了。
“沒錯,渭南渭北若戰,則劉伯升必勝!”班彪篤定地說道。
“為何?”
班彪伸出三個手指:“其一,劉伯升首義于南陽,雖未做天子,卻有天下之大義,使王莽震恐,其名號靠著新室通緝十萬金,關中咸知,此乃高皇帝之勢也。而第五倫違反君臣之份,不過是章邯、趙高之流!雖得了逐莽之名,然而真正的名士,皆不齒其行,兄長沒有看到么?同郡的張湛,本是第五倫舉主,卻閉門不受第五倫的太傅官職。”
“其二,當年陳平比較項羽、高皇帝時說過,項羽為人謙恭有禮,對人愛護,具有清廉節操、喜歡禮儀的士人多歸附他。到了論功行賞、授爵封邑時,卻又吝嗇這些爵邑,功利之士遂遠之。”
“而高皇帝傲慢又缺乏禮儀,清廉節操的士人不來歸附;但是他能夠舍得給人爵位、食邑,那些圓滑沒有骨氣、好利無恥之徒又多歸附于漢。”
“如果誰能去掉雙方的短處,兼有二人的長處,那么天下指麾則定矣。”
班彪用他二十多歲只靠看書得來的見識說道:“如今劉伯升不但勇悍仁強頗類項羽,禮賢下士尊重豪右,還舍得分上林之宮苑予人,有高皇帝之大量。反觀第五倫,雖也試圖禮賢下士,對渭北諸姓竟只舍得賜予子、男微末之爵,反惹其怨。”
“人盡皆知,誰得著姓,誰得天下,第五倫的心思,都在分糧予庶民,欲以小恩小惠市人心上,之所以能得勢,是未遇見真英雄,而現在劉伯升來了,兩相對比,第五已敗!”
班嗣頷首:“第三呢?”
班彪道:“王命在劉,漢當復興,百姓謳吟,思仰漢德。第五倫雖封官策爵,自立之心昭然若揭,然而他這是逆潮而動,茍昧權利,越次妄據,外不量力,內不知命,必喪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壽!”
聽完后班嗣笑了:“叔皮如此欣賞劉伯升,為何不像孔子八世孫一樣,抱著禮器去投奔陳勝、吳廣呢?”
“劉伯升雖勝算更大,但還有隴右西漢在側,兩漢相爭,勝負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