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木契握在眾人手里,這是景丹、任光花了兩個月完成的艱難任務。
王隆說得沒錯啊,合符節,別契券者,所以為信。有家有國者,足兵足食民信之矣,其中以信最為重要。
但在第五倫心里,真正的信譽,不是富豪、子錢家連哄帶騙與佃農窮人定下的高利貸券,而是這均田之契!
張魚等人反問:“汝等說說,魏王說話算不算數?”
“算!”各營壘異口同聲,篝火烤得懷里的金餅燙乎乎,暖心,木契也汗津津的,生怕將上面的刻字弄糊了。他們不像貪得無厭的豪強權貴,很容易滿足,這都不算,什么才算?
張魚乘機振臂道:“過去有句古話,季布一諾,價值黃金百斤。可如今魏王一諾,值多少?”
“給吾等發金子,光黃金,就發了兩次,一共十幾萬枚,就是十幾萬斤,能將多少牛馬壓死。”
“還有土地,每人分到四五十畝,不算多罷?可三軍加起來,就是幾萬頃!一個人要將幾萬頃土地繞一圈,得幾天幾夜?腿都走斷了!”
說著說著,本來是腹中有劇本的張魚,想到自己和朱弟的身世,竟一時鼻酸,情不自禁哭了起來。
“為了兌現這諾言,大王省吃儉用。馬車上沒有任何裝飾,駕的還是牝馬,不建造宮室,在櫟陽時,和典籍官署擠在一起,如今王后、大子來了,也就暫用漢時小小離宮。”
雖然是個人審美、價值觀的原因,但第五倫這做派,簡樸上都能和王莽一較高下了。但二人最大的區別在于,第五倫對底下人,一點都不小器,封邑、食祿、金餅、田地,各種實利該發就發,若是明天就敗亡了,這些東西攢著能下子?
更何況,既然豪強異心,他現在急需揠苗助長,打造一個堅定支持自己的階層!
受張魚感染,秦禾等人也有所觸動,到篝火邊道:“吾等雖是軍吏,但和鴻門起兵的士卒一樣,都是窮苦人,從少到大這么多年,挨了主人無數鞭子抽打,不被當人看。”
“在莊園里,吾等是驢、牛,累死累活。”
“在豬突豨勇中,吾等是馬,往前驅趕送死。”
“反正都是畜生!”
他的聲音有些憤怒,又一下子哽咽了:“只有魏王,才當我是個人!”
在篝火外圍,也坐著些被征召來運送糧秣,充當民夫的五陵佃農,他們遠遠聽著,看著士卒們垂淚,心中詫異,也頗為憧憬,眼睛里映照火光,忽閃忽閃的。
張魚見氣氛差不多了,灌了一口酒起身:“如今天下混亂,有幾個帝,幾十個王,彼輩或許血脈高貴,或許勢力強大。但唯獨魏王,能為吾等窮人張目,讓吾等有吃有喝,有金有地,可若是叫隴右隗氏,綠漢更始打進來……”
“全都會奪回去!”
他猛地朝篝火外圍的佃農民夫們一指:“連汝等剛被焚毀,一筆勾銷的債券,也會統統恢復!利滾利,租子壓死你,再壓死你你兒孫重孫!”
“諸君,能叫彼輩得逞么?”
此言嚇了所有人一大跳,滿腔都被憤怒填滿:“不能!”
他們應和的吼聲震動夜空,在渭北平原上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