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人力微小,連縣卒都打不過,只要魏王派爾等去替他做出承諾,這焚券沒燒到自家頭上,便會心存僥幸。”
張竦評價道:“是故第五倫看似行事酷烈,但其隱患不在戰時,只在于戰后,不依靠豪右治理地方,該用什么人?總不能讓他的兵卒來管事罷?”
雖然時人說,張竦的博學文雅過于其祖父張敞,然政事不及,但多少還有點見識,所以他認為,關中的士人,別急著義憤填膺,等打完這場仗,就輪到他們出場了。
陳遵頷首:“伯松看得如此通透,這光祿大夫,該由你來做。”
張竦連忙擺手:“我給王莽寫了不少阿諛逢迎之文,贊譽符命,名聲壞透了。常安人都罵我‘欲封侯,過張松伯,力戰斗,不如巧為奏’。魏王不殺我,那是他寬仁,但寧可讓王隆等輩來寫文章,也不會再用我半個字……不過……”
他竟唏噓道:“魏王和王莽,果然真像啊。”
陳遵好笑,他怎么沒看出來:“何處像了。”
張竦道:“均田、均貸,王巨君亦知漢末之惡弊在于何處,但王莽是務虛不務實,他的王田制,恢復井田,妄想讓地方著姓自己將地分了,豈不可笑?”
“倒是第五倫,行事果斷,務實而不務虛,你看這三十三家得到的土地,不就均給麾下將士了么?我看在賒貸上,他遲早也會有手段。”
不過目前來看,太難了,王莽已將貨幣體系徹底玩壞,民間已經倒退回商周春秋時的以物易物階段,糧食和布匹才是硬通貨。
張竦道:“不過,二人最大不同之處在于,第五倫有一支忠于他的兵卒,經此一事,這忠心,只怕要更甚一層了!”
……
旁觀者清,已經失去一切,沒有土地和相關利益掛鉤的張竦看得明白,所料一點沒錯。
駐扎在茂陵以西數十里,醴泉鄉前線的數千士卒得知,魏王已經雷厲風行,效仿武安分地,割渭北三十三家豪右田畝,給如今在關中的正卒都分了四五十畝。
一枚枚趕制出來的地券由奉命至此的張魚發到他們手中,頓時軍心大悅。
“沒騙汝等罷?”
秦禾等當百、士吏倒是一副“在我預料之中”的神情,對喜得合不攏嘴的窮兵卒們如是說,這也是第五倫在鴻門起兵時對所有人的承諾。
同時他們幾個心里則在大叫:“虧了虧了!這些新兵都能在關中分地,吾等的田卻遠在魏郡武安,還不知以后會不會回去。只望校尉所說,魏王答應往后八百士吏可以換地的事,能早些實行。”
秦禾等人多是豬突豨勇老卒,盡是魏王死忠,而這次上頭也有郎官張魚等人下來,給他們開會,耳提面命,眼看當初吹出去的牛兌現了,軍官們都要不遺余力,幫士卒們“憶苦思甜”。
于是在這寒冷的臘月天里,已經撤光百姓堅壁清野,只剩下士卒的醴泉鄉邑中,篝火邊就總會有類似的對話。
張魚帶來的人都是能說會道識文斷字的,對眾人道:“諸君,過去汝等做奴婢、佃農時,吃不飽穿不暖,可糧食、衣裳,自從跟了魏王,從來沒缺過罷?“
士卒們點頭,軍吏又道:”答應好的金子,在第一次進京師時發了。”
眾人嘿嘿笑著,他們有的人,那金餅已經在懷里揣了小半年,上面也遍布牙印……
“如今,汝等連田地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