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他們已經推著武剛車,頂到了最前排,替換了損失慘重的營。
秦禾低下頭,雪地一點不白,很臟,黃的泥土,紅的鮮血,污穢不堪,好像一幅畫。
他面前是一匹倒斃的馬,具裝馬甲覆蓋了它的胸前和面部,起碼有三四根戈矛在刺向它時被折斷,只有一根深深刺入當胸和雞頸的結合部。但這馬愣是沒死透,竟還踩死了一個倒地的魏卒,馬蹄上沾著血和肚腸污穢。
可它還是倒下了,脖子上破了個口,血已流盡,乃是其主人用一柄匕首,結束了它的性命。
“這馬的甲,比人的還好。”
秦禾摸著做工精致的具裝,他不太懂行,只知道鐵好,皮也好,編綴得更是精細,薄薄的甲片排列在一起,有種冰冷肅殺的美感。不知是莊園里幾十上百農夫工匠,花了幾月幾年的功夫制作而成?
他抬起頭,看著雷霆一擊后趁著魏軍未能包抄過來斷后,迅速撤走,只留下一地泥濘馬蹄的敵軍身影,捏了一把冷汗,暗暗道:
“與他們比起來,匈奴人算個屁啊!”
“這世上最強的騎兵,就是隴右良家子騎了罷?”
……
良家子騎對右翼末梢的攻擊突然而干脆,嚇了魏軍各部曲一大跳。
陣還沒列好就被突襲,這下完了!
但作為右翼上萬人的指揮官,御史大夫景丹倒是沒慌,他知道,這是敵方趁己方立足未穩的試探進攻,順便也打擊一下魏軍士氣。
看著他們從容退去的身影,景丹不由感慨:“這天下間,最強的騎兵,當屬上谷、漁陽的幽州突騎,但良家子騎也不遜色多少,可為第二。”
雖有武靈王胡服騎射,但戰國時的騎兵,只是軍之輔翼,做做斷糧道、追殘敵等雜活——當然,如今的越騎營也只能干這種事。
漢初與匈奴交戰,過去打內戰的老戰術行不通了,白登之恥雖眾說紛紜,但漢兵被陌生的戰術教做人是肯定的。痛定思痛,遂開始大肆養馬,大搞騎兵。
但不論如何培養,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能也,非要與三歲騎羊、五歲射狐的匈奴人在這上面分個高低,是棄長取短。
既然騎射玩不過,遂采用了一種能發揮漢軍堅甲利刃優勢的戰術:突騎!
突騎者,言能沖突軍陣也。最初仍只是“騎馬步兵”,馬匹是拉近距離的工具,目的是與匈奴展開白刃短兵之戰。到了漢武時,已從步、車的附庸搖身一變為軍隊核心,遠可騎射騷擾,近能沖擊步戰。
這一招以霍去病最為熟練,數次奔襲匈奴大后方,將匈奴打懵了整整一代人。
而霍去病最后一場仗,打的是匈奴左部,封狼居胥。軍中以幽州、并州人為主,如今的幽州突騎,儼然是繼承了霍驃騎戰法的最正宗突騎,自新朝以來,常年與匈奴、烏桓周旋于塞外。
盡管隴右六郡子弟的祖輩也有不少追隨過霍去病做其偏將校尉,但出了霍去病射殺李敢這樣的事后,難言還有多少羈絆。良家子騎們的突騎戰法,更多是學于西羌。
西羌與隴右漢人雜居,其兵長在山谷,短于平地,最著名的一點就是勇于觸突,一言不合就騎兵突擊。這點為良家子騎效用,今日算是親眼見其勇銳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景丹在上谷親自帶過幽州突騎作戰,他很清楚突騎的優勢,也很清楚其弱點!
“只能期冀于一沖之力,不可持久!”
……
魏軍中軍,選了一處地勢稍高的小丘立旗,在這兒能清晰看到整個周原戰場的局勢,當良家子騎對右翼發動突襲時,第五倫瞧得一清二楚。
“大王,右翼第三曲甲營幾乎崩潰……”
第五倫身邊的張魚等人,都勸他勿要立于危墻之下,還是退到身后的荒村里閭中,等待戰爭結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