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探出頭來,照在岐山腳下,回首看隴右軍,因光線的緣故,但覺旌旗鎧甲,光照天地,其鋒甚銳。
不過只要伸手到額頭,遮住刺目陽光的反射,就會發現,良家子騎甲胄顏色不一,有的漆成黑,有的染成紅,甚至還有涂成黃的。式樣也有新有舊,札甲、魚鱗甲、襦鎧。在這兒,你能找到從秦朝至今所有類型的甲胄。
只因它們乃是各個家族代代相傳,戰爭是流淌在六郡子弟血液里的東西,閉上眼睛時,跟著耳邊呼呼的寒風,隗崔仿佛能聽到父輩追隨衛、霍、趙充國等將軍,橫行漠北與異域的馬蹄橫吹之聲。
隗崔年輕時也去過西域,他那讀經術太多的侄兒,恐怕是無法領會這種情愫罷?
“愿先祖庇佑。”
白虎大將軍睜開眼,而今日,他將帶著六郡子弟,去爭奪過去一甲子時間里,六郡武士一點點丟失的地位與榮耀!
隗崔排兵布陣十分熟練:“隴右十六家,共有士卒上萬,為方陣居中,右扶風本地豪右有徒附兵數千,為后陣。”
“分突騎三千翼軍左右,以良家子騎兩千為中堅,亦分作兩校,左射右,右射左。“
總計兩萬左右的人數,只有魏軍的一半,但光是那五千騎從,在這平坦周原上,便能發揮其優勢!
但將軍牛邯稟報試探進攻成果時,卻讓隗崔很失望。
“什么,折了十余人,馬則損失了上百騎?”
隗崔感到心里在滴血,馬鞭點著數里外,恢復秩序的敵軍陣列:“第五倫麾下,盡是甿隸之人,遷徙之徒也,幾萬卑賤的甕牖繩樞之子,被王莽聚在一塊要去送死,如今竟竊居關中,占了百官族姓的土地。”
除卻他們,剩下的便是佃農、長安市民,這樣的兵卒,是過去良家子們最為鄙夷輕視的,這種交換比例,讓隗崔很不滿意。
良家子騎的馬,都是十里挑一,肩高七尺以上的好馬,否則也負擔不起沉重的具裝,一匹具甲戰馬的價值,超過十個、二十個人的性命!
而最可惜的是那十多名戰死的六郡子弟,你知道培養一位良家子騎需要多少年么?得讓他們從小就修研五兵,學騎射之術,將賤民料理農事的功夫、關東儒生皓首窮經的時間,統統用來習武,如是十幾二十年,才能得到一位優質的“武騎士”。
能夠越溝塹,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眾,身體健壯,幾乎人人都身高超過七尺五寸——像第五倫那種才高七尺三寸的家伙,根本不夠格!
這樣的戰士,對面的甿隸兵一百個都比不上!
那這仗要打成什么樣,隗崔才能滿意?
“步騎攜手,先擊敵右陣,徒卒在前掩殺,而武騎士擊其側翼。”
“隗義,你去!”
隗崔點了另一個侄兒。
“十騎敗百人,百騎走千人,如此,方能對得起喪生的子弟和好馬!”
……
那場試探性的突擊只是正餐前的一點小菜,當兩軍結陣完畢,才開始丁對丁,卯對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