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能讓一支軍隊順利往前走,不必繞彎路,但經驗,也同樣會成為絆腳石。
今日與魏軍交戰,隴右的將軍和大豪們輕視甿隸、市民、佃農組成的魏軍,遂沿用過去的習慣:“沖就完事了!”
結果就撞上了一塊硬邦邦的盾,砸得滿頭包,這一場突觸,魏軍戰死者二三百,對面卻起碼損失了百多名良家子和二三百匹戰馬,其中不乏具裝。不同于練半年就上陣的魏卒,個個都是要花十幾年栽培的,馬兒更是金貴,老隗崔恐怕要心疼得苦膽水都吐出來了。
但一位將軍是否優秀,不在于永不犯錯,而是能否在意識到錯誤時積極改正補救。
隴右的調整確實很快,一沖不動后,隗崔大概也發現想靠良家子騎沖陣一蹴而就不容易,遂改變了戰術。正面依然是上萬名隴右十六家豪強的徒附兵與魏軍交戰,相互磨著對方體力。騎士不再硬沖右陣側翼,而選擇繞更大的圈,往魏軍更加薄弱的后方進攻。
第五倫方才還在笑隗崔無謀少智,空有良騎而不善用,人家就直接突后陣,要擒賊先擒王來了!
站在后陣的士卒,多是入伍時間更短的民兵,良家子騎的攻勢便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當真是勢如破竹,連破三營,那一往無前的架勢,叫第五倫看著都心驚。
但奈何魏軍人多,容錯率也高,第五倫身邊也留了許多精銳,立刻調了第七彪過去支援,又令張魚等收攏潰卒。
良家子騎就像是一柄鐵錘,對著城墻猛擊,縱能敲下點墻皮,敲開一點裂縫,但仍無法撼動整面墻體。
在第七彪堵上缺口,良家子騎第二次突擊無果而終,只能再度悻悻退了回去。
連續的奔走沖陣,戰馬已經極其疲乏,因為翻山越嶺遠征損耗的緣故,連更換的輔馬都少,得歇歇了。果如景丹所言,突騎是一次性的兵種,不能持久,縱是分批來用,沖三次已是極限。
相較于良家子騎的努力,隴右的步卒就顯得有些躺,戰役進行到半個時辰時,左右翼已全面交鋒,他們非但沒有往前推進半步,反而在魏軍優勢兵力的抵御下,其左翼竟開始步步后退。
“不可深追!”
眼看左翼張宗部開始迫不及待向前奮擊,第五倫卻遠遠看出那支隴右兵退卻時步伐不亂,頗為從容,意識到危險,立刻令人鳴金制止!
但號令傳到前方需要一點時間,張宗部的河東兵三千余人,已經脫離了大部隊向前邁步,如同一枚尖銳的鍥金,試圖成為勝利的突破口。
這退果然是隴右軍的策略,此乃隗氏的徒卒,最為精強,見誘敵得逞,他們在百多步外停下腳步,迎擊張宗部的追擊!
良家子騎已在休憩,隗崔只調了一支兩千余人的仆從騎,分為兩隊,斜斜從兩軍陣地的縫隙間插入,朝張宗部包抄過去!
他們沒有太多具裝,甲胄也差了些,既能馳射,也可突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若能將冒進的張宗部擊潰,左翼必將出現一個巨大的缺口,或將成為扭轉劣勢的最后機會!
張宗部三千人,是潼塬一戰后以河東兵為主力組建的,以隨他渡河打綠林七寸的死士為主。
卻見他們仿佛對側后方來敵視若罔聞,竟是按兵不動,眼看大量的騎兵從兩翼包圍河東軍,射出漫天箭雨扎向嚴密隊列。
后者也不急于還擊,停在原地默默忍受洗禮,這個舉動讓隗崔覺得對方已遭完全壓制,可以被騎兵的沖鋒所輕易屠殺。于是,大批突騎趕在魏軍其他部曲抵達前,收起手頭的弓箭,以長矛和環刀撲向方陣,這就類似經典的錘砧戰術了。
未料張宗按兵不動,河東死士鎮靜地俯伏在盾牌下,直到突騎進到十步距離時才突然下令,河東兵同時俱起,揚塵大叫,直前沖突,而陣中數百架強弩雷發,戟盾步兵突進肉搏,使突騎陷入亂戰之中!
第五倫吊起的心落了下去,而前線也爆發了一陣高呼:“張諸君!河東虎!”
是萬脩的左翼兵壯張宗之舉,在放聲吶喊,他們漸漸擊破隴兵阻礙趕到支援袍澤,反將貿然沖陣的突騎圍住,令千余騎脫身不得。
第五倫方才吊得高高的心重新落了回去,贊道:“張諸君之簽雖短,卻總能而長我軍膽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