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隆道:“農為萬業之本,但有人養尊處優,五谷不識,這要是做了官,如何了得?”
“還有第五科,乃是‘明法’,就是漢時的明法科,此乃特科,專為那些刑律之家,代代相傳大小杜律的士人開設。”
聽到這老博士們才明白,魏王的考試,和漢朝、新莽時的太學考試大不相同。
過去是學上幾年十幾年,由老博士們來出題考較,精通一經者可為官,縱是不懂時勢、不會算數,甚至沒有常識的人,也能躋身為郎,在皇帝身邊待幾年外放做縣令、縣丞。
可如今,魏王如今,卻似是想要全才。
國由等老儒驚呆了,在奉常官署他們不敢罵,等回到太學后,都齊聚辟雍館內,捶胸頓足:“自漢時孝武皇帝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儒術獨尊,至今百余年矣。策論也就罷了,數術乃六藝之一,也還尚可,竟尊刑名農稼,這是亂圣人之學啊。”
“然也,孔子說過,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像漢時射策一般,讓吾等出題,專考一科足矣,何必加什么‘常識’?”
“諸君!”有人起身呼吁道:“不軌不物,謂之亂政,此亂政之行也!吾等不能坐視圣人之學被刑名策術農稼擠占,此事必爭!”
“然也,吾等爭的,是萬世之本!”
……
到了次日,王隆被第五倫召入宣室殿,魏王笑著給他展示了尚書臺陸續收到了二十多份太學博士奏疏。
王隆慚愧地垂首道:“臣管轄太學,雖對博士們好好解釋,然未能阻其非議反對,有罪!”
他提議道:“大王,接下來還是要派人去好好撫慰,以免太學博士帶著自己的弟子,到未央宮叩闕絕食,耽誤了下月初一的考試……”
“他們敢么?”
第五倫樂不可支,笑道:“文山啊文山,你高估彼輩的骨氣了。今日召文山前來,是想讓你與余共賞奇文!”
說著就打開最上面、國由的奏疏,讓王隆看看。
“大王發德音,下明詔,臣老懷欣喜……“
王隆頗為驚訝,往下看去:“漢元光五年,漢武試五經博士對策,遂有董仲舒《天人三策》,有公孫弘白衣為相,今大王增試策論,乃理推畫一,時契大同也。”
“周時教之六藝,其六曰九數,而孔子嘗為委吏,為乘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會計當而已矣’。”
這典故第五倫都不知道,一問才知道是孟子說過的話,意思是孔子年輕時當過小吏,算數很厲害,大概是最早的會計……這也成了國由支持考試里加數術的依憑。
文中又曰:“詩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是故官吏必有農稼之常識。”
王隆看完,嘆為觀止,其他文章他一一看過,二十多篇,竟無一抨擊,全是大唱贊歌的,與他們剛得知五科取士時的義憤填膺,截然相反。
第五倫卻絲毫不感到意外。
“如今還留在太學的博士,都是些什么人?”
“他們曾摒棄養士兩百年的漢家,擁戴王莽。”
“他們曾跟著王莽在太學哭天詛咒余,但在王莽出奔后卻又無一人殉新。”
在被饑荒和寒冬教做人,在被第五倫五過長安不入的PUA后,這群人,留在長安的儒生們,怎可能還鐵骨錚錚呢?
第五倫笑道:“余還沒考策論,這些老博士,就一個個引經據典開始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