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隆想象中老儒們會叩闕、絕食,讓弟子抵制考試,有那膽子么?
第五倫很清楚他們的軟肋,經過戰亂動蕩后,這是士林最虛弱的時候,內部還有今古文分裂。
“魏國的博士人選、名額還沒定,彼輩都伸長脖子盼著,豈敢在這節骨眼上,拿學派前途來強諫?一旦被逐出太學,那就是罪人,死了都沒臉見師長。”
所以這群人最關心的是什么呢?是哄騙同行上書強諫,而自己則歌功頌德,如此解決潛在的競爭對手。
結果二十多位老博士,竟沒有一個糊涂人,他們在奏疏中都不忘描述自己對魏王如何忠心,學派如何悠久,甚至露骨地自薦。
“希望那四十分經術題,考的就是其學派的學問,彼輩愿為余出題。”
第五倫樂了,卷,士林和學術圈實在是太卷了。老儒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白無法違抗魏王的決定,于是,如何往那有限的經術題中,塞入自己學派的私貨,才是關鍵!
若能得逞,得到魏王青睞的學派,就能成為當之無愧的顯學,眾人都知道,做官的考試考什么,士人就會熱衷什么。
學而優則仕,若是五經不能俯身而取青紫之綬,又豈會在百年內,被所有士人奉為圭臬,爭相而學。同屬儒學的荀、孟反而成了孤僻冷門學問?
某個五經學派,諸如左傳,不能入選太學時,則無人問津,一旦成了晉升階梯,就有無數人擠破腦袋爭著來踩。
“今文十四家覺得,這是復興壯大各自學派的良機。”
“古文六家則以為,這是延續古文經的最后機會。“
但他們的指望,全都要落空了,只因遇上了第五倫這不當人子的主考官。
第五倫道:“此番考試,經術題就由文山來出。”
“我?”
王隆大驚,連忙以自己學問淺薄,難以服眾推辭,但第五倫卻不管:“以士人開蒙就學的《論語》《孝經》為主,不必加五經內容。”
如果說五經屬于儒學的高等教育,那論語、孝經就是啟蒙教材。
第五倫不打算將門檻設太高,畢竟這次參與考試的,不僅有太學生,還包括第五倫家的義學子弟,乃至于所有愿意報名,并在三月初一來長安南郊的士人!
王隆犯愁了:“若只試論語、孝經,人人皆熟讀,如何能有所區分?”
第五倫笑道:“文山果然是良善人,還是余教教你罷。”
魏王開始明目張膽塞私貨:“在試題之中,加入幾道揚子之學,拉開分距足矣!”
王隆先是一愣,總算明白老博士們都清楚的事了:“想讓揚子之學發揚光大,光靠收藏其書還不行,還得讓士人主動去學……”
“然也。”第五倫拊掌,讓王隆下去依策照做,至于其他,策論的題目他自己出,數術、常識則找了管水利的杜詩,明法一科,則讓廷尉掾郭弘出面。
但考慮到郭弘乃是學的小杜律,又找了一個會大杜律的官員湊題,這明法科相當于司法考試,和大眾的儒學不同,依然是各個律令家族小圈子的游戲。
“即便還不完善,也比靠‘熟人介紹’來擇吏要強吧。”第五倫如此喃喃說道。
倒是王隆應諾告退后,念及今日與魏王的交談,一邊為揚子之學可能因此被更多人主動去學而激動,又想到自己最擅長的東西,暗暗念叨道:
“只不知有朝一日,這考試,會不會考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