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將大王龍興之地,比作是破衣服?”第七彪認為,馮衍這種人是根本無法理豬突豨勇舊部對新秦中的感情。
彪哥是個重義氣的人,此刻頗為動容:”大王當初帶著吾等遠赴塞北,在新秦中屯田、戍守,這才有了定魏郡、打天下的基本。如今新秦中有難,還有不少舊部袍澤留在那,豈能棄之不救呢?”
馮衍打斷他:“第七中尉,我所言的棄,是棄地保人,讓新秦中百姓遷徙到北地或上郡戍邊,也不是永遠不回去。且將守不住的邊緣之地丟給胡漢,待大王掃平中原,天下三分有其二后,抽出手來,再遣兵將數縣奪回。”
他心里有桿秤,為了保住那幾個縣,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以此去取漢中,奪河北,取得幾個膏腴之郡難道不好么?
而且,按照馮衍的心思,胡漢、匈奴拿下新秦中后,與魏國的北地、上郡隔著千里荒蕪之地,難以過來。他們接下來或將以新秦中為基地,侵犯隴右、河西,正好壓制一下隗氏,何樂而不為?
第七彪哪管這些,捋著袖子要去收拾馮衍了,虧得御史中丞宣秉在場,一通呵斥,才讓第七彪冷靜下來。
豈料彪哥回頭就對他道:“老中丞之子宣伯虎亦是吾等袍澤,他也在新秦中,難道中丞也同意棄地?”
宣秉十分冷漠,他今日只管朝堂禮儀,不管朝會結果。
第五倫讓二人稍安勿躁,目光看向宋弘:“宋少府曾做過并州牧,你也贊同棄新秦中,為何?”
宋弘在并州牧任上干過好幾年,還為王莽籌集過緣邊作戰的糧秣,新朝對外政策的慘敗,給他留下了巨大影響,遂道:“臣常處并州,故知塞北緣邊之地,從宣帝以來,幾代沒有見過烽火,沒經過戰事,百姓人口旺盛,牛馬遍野。”
“等到王莽攪動了匈奴,與單于結仇,南北再度交兵,邊郡人民或死或被擄;再加上王莽征集十二部兵馬,長久駐扎在并州,不但將士疲憊,邊郡糧食空虛,原野上隨處可見暴露的白骨。”
“如今大王之地不過一州半,國力兵卒人口,遠不如新莽時,卻同時與隴右、南陽、河北敵對,戰事多于始建國年間。”
“而匈奴已得西域臣服,勾結烏桓,又有胡漢助紂為虐,其勢力遠超十年前。”
這一對比,暗藏的意見是,第五倫若是一時不忿,要和匈奴全面開戰,結果必然失敗。
宋弘分析局勢也不離本行:“如今朔方、五原悉數淪陷,為匈奴、胡漢所控,新秦中再無外屏,匈奴從朔方南下攻之,逆河而下,一路多有草場,數日可至。”
“但魏軍若要救援,需要走多久?”
他朝第五倫作揖:“大王昔日曾率豬突豨勇戍邊,當知曉,若自北地郡馬領城前往新秦中,最近的路是先往北,在西折,走一千余里,然而沿途多是鹽湖戈壁,無水草,大軍難行。”
“太平時節更常走的路,乃是徑直向西,借道隴右安定北上,全程一千三百余里,然如今此路為隴右占據。”
新秦中如此遙遠,想在匈奴與胡漢全力進攻下保住它,需要花費多大的兵力?為了維持兵力,又要消耗多少民力和糧食?宋弘不忍看到第五倫為了幾個縣,就讓關中數郡好不容易恢復的民生擱置,重蹈王莽時的覆轍。
“大王曾將漢中比作雞肋,如今新秦中,則猶如壁虎之尾,棄之不惜。”
眼看宋弘也同意棄新秦中,第七彪傻了,宋弘的話句句在理,第七彪罵人行,正兒八經的辯駁卻張口結舌。
第五倫沉吟未言,余光瞥向任光。
雖然偶爾也覺得任光滑頭,總是逢迎上意,但此時此刻,第五倫確實很需要他的意見。
任光立刻就領會了,站出來道:“臣倒是以為……新秦中不必棄!”
馮衍冷笑搖頭,宋弘則板著臉,他欣賞任光的能力,卻不喜歡任光這點,為人臣者,有時候就應該堅持對的事情,忤逆上意亦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