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光卻也能拎出幾個理由。
他認可不必棄有二:“臣聽聞,新秦中城池障塞高大,尤其是富平縣與渾懷障,能以一御十。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足以自給,若能保住,駐軍在當地就有飯吃,不需要千里運送。”
“其次,如今大王令人制炒面為軍糧,送往北方,短則半月,長則一月不會朽壞,塞北干燥,甚至能撐兩月之久。而車騎將軍正奉命募并州人練騎兵,從上郡膚施縣往西行,九百里可達富平,耿將軍乃并州一方之將,大可兼顧西河、新秦中兩頭。”
有一點牽強,還有點紙上談兵,但任光作為沒去過塞北的人,能說到這份上就不錯了。
眼看幾人爭得差不多,而耿弇、景丹、萬脩、馬援乃至岑彭都在外地,沒法立刻給出意見,第五倫知道,該由自己來一錘定音了!
“伯卿說新秦中‘不必棄’,余以為,他說錯了!”
此言一出,馮衍大喜,宋弘松了口氣,第七彪急得臉都紅了,而宣秉也抬起頭看了第五倫一眼,他豈會不擔心兒子安危呢?
豈料第五倫下一句卻是:“要余說,新秦中,是‘不能棄’!”
喜歡看群臣爭議,卻甚少親自下場的魏王,今日屁股卻完全偏向一邊。
“新秦中乃是關中之屏蔽,河隴之噤喉。文景之時,邊備不修,新秦中為匈奴所占,單于騎兵,可以徑直南下襲朝那、蕭關,斷回中道,甘泉宮可望見烽火,細柳營扎于渭橋,一時間涇渭以北,遂無寧宇。”
”直到漢武帝驅逐匈奴,置郡戍守,自此以后,關隴無匈奴禍患者百余年。故而新秦中乃是天下之沖要,若無新秦,則北地危,北地危,則長安薄矣。”
第五倫看向馮衍:“馮典客以為匈奴得了新秦中,會只襲擾隴右隗氏,實在是太過托大了。若是盧芳與隴右勾結,合力犯我邊塞,又當如何?”
和匈奴有血海深仇的隴右良家子會和盧芳聯手?馮衍打死也不信,但又不好直接駁魏王,只能訥訥應是。
第五倫又看向宋弘:“宋少府所慮亦有道理,但若此時輕棄新秦中,讓匈奴、胡漢全取河西,重建漢初冒頓之勢,一統北州,將斷掉的右臂重新長回來,東連烏桓,西接諸羌。到那時,萬里緣邊將更無寧日。今日多花一份力,保住新秦中,是為了往后抵御匈奴時,能節省十倍之力!”
第五倫動容道:“尤其是新秦中,余當初在當地深受百姓之惠,多次說過,百姓衣我食過,要讓豬突豨勇保境安民。這句話,余要說到做到!如今宣伯虎與新秦中吏民尚在死戰,余豈能退縮先懼?”
他擲地有聲:“余雖不承漢室名號,但漢家的江山,尤其是漢武衛霍花費四十年打下的邊郡,卻要全盤繼承。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棄其地,其民!”
這一席話,從戰略、花費上反駁了馮衍、宋弘,旋即深情回望往日承諾,將第七彪感動得眼淚汪汪。
最后還定性升華,又加了一句“除非萬不得已”給類似的情況留了點退路。
任光只對魏王敬佩得五體投地,有這樣的君主,確實是新秦中人的幸事啊。
燕朝之議既已達成共識,第五倫遂下詔:
“征發關中七千新兵趕赴上郡,交由車騎將軍耿伯昭統轄,再令耿將軍自上郡分兵,馳援新秦中!”
然而第五倫的詔書才剛發下去次日,就有一份來自上郡,十萬火急的奏疏傳至,卻是耿弇為他的再度“事急從權”而請罪。
“大善,得知匈奴分兵之際,伯昭便親自將兵西行了!”
“好個小兒曹。”這一次,第五倫十分欣慰,笑罵道:
“不愧是余之霍驃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