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伏隆,奉魏王之命,前來臨淄拜會齊王。”
第五倫行動很快,春三月時,去年文官考試排名第二的太中大夫伏隆,便被遣到齊地。
齊王張步在臨淄漢時齊王宮接見他,此人臉色紅潤,面、鼻上多有粉刺,他不拘小節,見伏隆依然用雅言正兒八經地說著外交辭令,遂用家鄉方言笑道:“這不是我的瑯琊鄉黨伏伯文么?當初汝父伏公在東武城談經時,我身為新莽五威司命,還去旁聽過,深受教誨。也算半個弟子。”
“若非汝父子在魏王那高就,我一定要將汝等請回來!只有知根知底的同鄉,才信得過啊。”
伏隆確實認識張步,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赤眉遠走,呂母病死后,整個青州沒有大的勢力,居然會是張步這新朝官吏成了氣候。
張步最初起于瑯琊,作為新朝官吏、地方豪杰,拉了幾千人起家。而青州豪強畏懼赤眉、流寇之害,也愿意讓他做守土長官。經過兩年征戰,除了平原郡尚在城頭子路手中外,西起濟南、千乘,東到東萊瑯琊,一共九個郡國,皆是張步兄弟、親信控制,幾乎一統海岱!
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張步也頗為志得意滿,先請伏隆入席,端上來的是鰒魚,也就是鮑魚,乃是青州海濱特產之物。
這海貨伏隆也許多年沒吃了,入口之后,真讓人又喜又憂。
再瞧張步,一口一個,看來平素也頗好此物,難怪撐得滿臉粉刺。
就著腥咸的鮑魚,張步與小老鄉敘起鄉情來:“伯文離開齊地多久了?”
伏隆答道:“六年前遂父前往河內赴任,便再沒回來過。”
“如君所見,故鄉風物變化可大?”
此言觸動了伏隆的傷心處,想當初他在臨淄求學時,這里甚富而實,且人口眾多,是與長安、洛陽并列的大城市。走在臨淄最繁華的莊、岳兩條街道,便能瞧見擠滿人的集市,朝滿夕盈。真的是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
而其民無不吹芋鼓琵、擊筑、彈琴、斗雞、走犬、六博、蹴鞠,家殷人足,志高氣揚。
然而在大亂后再來,昔日繁華處卻是一片凋敝,百姓缺衣少食,道上的路人很多破衣爛衫,羸弱饑瘦,還常見鄉人在墳塋前哭哭啼啼,扣盆拊瓶,唱著《蒿里》,祭奠去歲死在饑荒和疫病中的親朋。
當然,偶也能見到依然衣衫華貴之人,多是張步的部下和族人,他們已經躋身成了齊地的統治者——這還得感謝赤眉起兵時,將青州諸劉橫掃了一波,統統帶走做牛娃豬倌。
伏隆在長安時看過漢時戶口統計,青州擁有5郡4國,98萬戶,408萬口人,當然,這里面肯定有很多隱戶。不過遭逢大亂后,死亡逃匿甚多,如今張步控制在手中的戶口,又能剩下多少呢?
但畢竟是一州之主,論硬實力,張步比他名義上服從的梁漢還強。
而聽完伏隆的感慨道,張步笑道:“那是過去兩年,如今卻不同了。”
他開始炫耀起自己的武力來:“今年初,魏王與銅馬戰于河北時,尤來、大彤流寇有十余萬之眾,入據千乘、濟南,那是何等剽悍?但本王率軍一到營前,他們就四散奔逃,兩郡遂下。”
“上個月,劉永被赤眉所擊,睢陽失陷,還求我勤王。”
張步故意道:“伯文,你說這王,我是否該勤?”
要勤早勤了,還用等到現在?
伏隆放下了筷著:“漢時的異姓王雖多,除了長沙自己絕嗣,誰曾有過好下場?曾經做過齊王的韓信,更被兔死狗烹,一代豪杰,落得身首異處。劉永遭赤眉之亂,睢陽已失,被赤眉屢敗,亡無待日了,此大王所聞也,倒不如就此與他了斷關系,自立為王!”
張步還以為,伏隆是來勸他投靠第五倫,卻不料竟發此言,頓時多了些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