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魏王令德雖然鮮明,卻沒有周朝那樣的福祚,威略雖很振興,亦不如漢高之功勛,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惟大王察之!”
寫完后,班彪又讀了一遍,卻猶豫了。
“魏王被河北大勝沖昏了頭,一心想要稱帝,聽得進這話么?”
隨著“綠漢”棄都南渡,“北漢”轟然覆滅,“梁漢”被赤眉痛擊,天下的復漢運動進入低潮期。班彪的心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畢竟不是瞎子,第五倫治下的關中漸漸恢復生機,諸漢在治理上皆不如魏,這是無法駁辯的事實。
“魏王確實是一方之雄。”班彪也不得不承認這點,連稱呼都變了,不再直呼其名。
可同時班彪也篤定:“但他依然沒有稱帝開創一朝的資格!”
周秦之興,靠的是文王福祚、六世余烈。漢之興也,劉邦沒有靠祖先,但卻有本人的英明神武。
班彪在第五倫宣傳“漢家氣數已盡”時,曾寫了《王命論》與之對抗,當時他就總結了劉邦能得天下的五個要點,眼下,班彪就一一與魏王做了比較,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就知道了。
“高皇帝能興起有五因。”
班彪將案幾上的燒蠶豆拾起一顆放入甕中:
“一曰帝堯之苗裔,魏王非要追溯先祖,出于田齊,也能與王莽同源,皆是帝舜之后,與高皇帝略等。”
“二曰體貌多奇異,魏王高才七尺三寸,相貌也平平無奇,亦未曾聽聞他身上有七十二黑子之類,故遠不如漢高。”
“三曰神武有征應,高皇帝出生時,其母夢與神遇,震電晦冥,有龍蛇之怪。等到年長后,也多有靈異,是以酒肆感物而折契,呂公睹形而獻女,連秦始皇也東游以厭其氣,呂后望云而知所處。至于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關則五星聚,更是足以明證天授。”
“無知者說,魏王之興,前有涇水雍塞之兆,近有王莽夢金人五枚之預,及其起兵鴻門時,太白經天,而河洛白魚也流傳甚廣,但公孫述已占據金德,魏王不肯屈尊于木德之位,無可奈何,只能號稱自己五德俱全,這不過是騙愚人的話。”
“故而在祥瑞征應上,魏王還是不如高皇。”
班彪將第四顆蠶豆撿起來:“四曰寬明而仁恕,高皇帝能封雍齒為侯。可第五倫卻睚眥必報,為了一家一姓之夙愿,竟將河北劉姓八族遷徙入并州太原、上郡等處,分別安置在八個縣。”
班彪自然沒領會第五倫打擊河北諸劉的真正原因,他的格局只配盯著第一層,甚至選擇性遺忘了劉邦給嫂子家封“羹頡侯”這種小報復。
“五曰知人善任使,高皇帝從諫如順流,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悟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舉韓信于行陣,收陳平于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
“魏王麾下,雖也有不少將相之選,勉強勝任各方,但就謀士而言,有一馮衍而不能盡其用……亦不如高皇。”
五點看來來,第五倫也就“出身”這點和劉邦打平,其余皆不如,稱帝,你配嗎?
班彪暗暗搖頭,這奏疏他最后還是決定不上了,班家老小還在關中,可不能殃及他們,他只打算用自己個人的舉動,來表達對第五倫稱帝的不滿!
他將五顆蠶豆攢在手中,起身暗道:“第五為王,我還能在天祿閣校書做事,可一旦稱帝,就不同了,彪當掛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