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為王閎喊冤的濮陽人,因為不是赤眉,不是“國人”,連義子義女都不算,甚至都沒有置喙的權力……
于是結果不變,王閎依然要死!
就在滿城百姓皆哭,為王太守喊冤之際,卻有從梁郡睢陽來的人向樊崇稟道:
“徐二公說,若攻破濮陽,俘虜王閎叔侄,希望能先留下他們的性命,送去睢陽再殺不遲。”
“徐宣要做何事?”
樊崇感到奇怪,卻仍同意了,按理說“王閎禍害東郡”,本該死在此處,但樊崇也注意到這與濮陽居民們的意愿不符,看來受蒙蔽很深啊。還是讓他死外面比較好,遂令人將王閎叔侄送去睢陽。
至于其余的都尉、賊曹賊官員,就沒這么幸運了,他們都在一個上午內被赤眉處決,家也被抄了一空,城頭掛滿了這些做過漢、新、魏三代王朝的官吏的首級。
赤眉軍依然在歡呼,就像他們橫掃諸州時做的事一般,但濮陽人卻對此頗為冷淡,只默默看著饑餓的赤眉戰士翻箱倒柜,搜出他們家里最后一粒糧食。
而樊崇,這次也沒有感到正義和暢快。
他起兵之初時,帶著幾個老兄弟在東泰山劫富濟貧,那時候他們每天都要為生存考慮,沒工夫思考“為何而戰”。
后來大敗新軍,當旁人都覺得赤眉軍應該“效仿陳勝吳廣滅暴秦,誅新室”時,樊崇卻一意孤行,帶他們走了另一條路:回家。
可在家里卻沒收到歡迎,反而部眾離散,只能帶著愿走的人繼續做流寇,不知不覺橫掃數州,部眾越滾越大,負擔也越來越重。
幸好他這實踐家,遇上了一位偉大的理論家。在打南陽,而后攻破睢陽,滅亡綠漢、梁漢時,樊崇在田翁的理論鼓舞下,確實有覺得自己在做正義的事業。
可自從與魏交戰以來,一方面阻力頗大,一路偏師敗績于敖倉,五公楊音實力減半,只能留守定陶,替樊崇防備那該死的董憲。
二來每每打下一處,赤眉軍頻頻受到當地人,尤其是窮人的白眼,甚至仇恨!唾罵他們擾了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日子。
樊崇縱有些遲鈍,卻仍有察覺,在這座城里,每一棵樹、一捧土、甚至一口水都仿佛在厭惡赤眉:“本地士民,他們更想讓我死,而非王閎。”
讓樊崇更加難受的是,攻破濮陽第四天,赤眉軍還未休整完畢,隨著大河上冰凌陸續往下游而去,他驚聞一個讓人難以相信的消息:
“城頭子路戰敗降魏了?”
那場凌洪發生在濮陽以北一百里外,陸續有僥幸逃生的赤眉殘兵逃來,在他們的敘述中,凌洪只沖了赤眉,而魏軍則趁機痛打落水狗,俘虜了城頭子路。
可才幾天,城頭子路就平安離開魏營,身邊卻帶著持五彩魏節的使者,開始收攏平原、渤海等地的大河赤眉,卻不打算再與魏皇為敵了……
“莫非是詐降?”
這件事讓樊崇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卻只搖了搖頭,伸出了他的小拇指。
“與城頭子路分別時,我就說他的志向變小了,從為兄弟姊妹而戰,縮到完成遲昭平的夙愿,如今,更是比指甲蓋還不如!”
樊崇有些憤怒,有遭到背叛后的疑惑,也有極度的失望。看來城頭子路,也走了董憲的老路,被第五倫開出的“諸侯將相”條件迷惑,投入其麾下,甘心做其鷹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