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戰亂來回折騰的濟陰百姓,也拋棄了富庶的家園,四處流散,如今或加入赤眉,或向西進入豫州,成了馬援軍隊中的一份子,組成了一個“兗州師”,未來可能以此為基礎,擴充一軍。
至于還留在當地的,真是慘不忍睹,進入定陶時,董宣無家可歸的難民不得不以草根、樹皮果腹,甚至以含毒野菜及土充饑,糠秕雜食反成佳肴,他甚至還看到了一些倒斃路邊的死人被利器割走了肉。
這種種慘相,讓董宣站在城墻上,看向直接導致這一切“罪魁禍首”時,目光頗為冰冷。
那是衣衫襤褸的赤眉軍,馬援自陳留奔襲三百里破定陶,將楊音趕走,期間也俘獲了大批赤眉,起碼一萬人吧。
如今都收繳了兵刃,擠在定陶中的一處小城郭中,用高達數丈的墻垣困住他們,兩邊大門封死,每天放下去一次食物,上萬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這稀薄的口糧只夠他們勉強維生,十多天下來,一個個都餓得皮包肉骨頭,躲在城墻下的陰涼處蔫蔫的。
馬援看似殺伐果斷,但董宣發現,他的狠辣都是對待強敵,面對“弱者”,這位將軍卻往往留有余地。
比如對這些赤眉俘虜,馬援就說:“陛下有詔諭,將收赤眉軍以平大河之患,這萬余人且先留著,等大戰后稍加賑濟,就又是上好的勞力。”
可如今,形勢卻不同了,馬援觀察到赤眉主力的動向,加上第五倫最后一次派人送來的作戰部署,預料到大戰將在河濟西北端發生,遂帶走了大多數兵力,只給定陶留了區區八千人。
而這八千人,不但要看守上萬俘虜,還得承擔協防濟水,阻止數萬睢陽來敵擊馬援之后的任務。
董宣有自己的看法:“魏國力強盛,若是調遣得當,完全可以以眾敵寡。但此番河濟大戰,之所以兵員不足,除卻關中主力滯留隴右未歸、幽州叛亂外,一大原因,便是因為敖倉大戰后,數萬赤眉俘虜關押在洛陽附近,還得分出兵力盯防。”
盡管有收編銅馬加入冀州兵的先例,但在徹底解決赤眉前,這些俘虜是來不及整編的。且在他們的吃嚼下,本就不多的定陶之糧在飛速減少,董宣甚至懷疑,若從睢陽來的徐宣直接圍城,在絕食的情況下,他們能否撐住數日?
再看被困小城的赤眉,盡管董宣已抽出三老、從事審判處死,但赤眉賊居然依舊保持了一定的建制和組織,有人站出來帶頭分配食物,阻止內斗,有人照顧病患傷者——過去七年,他們就是這樣才在殘酷的世道里活下去的。
睢陽赤眉賊一天天逼近定陶,董宣心中越發焦慮。
既然馬援將這些俘虜的生死交給自己,那他就得做出抉擇!
“兵者,存亡之道也,不可兒戲,不能再婦人之仁下去了!”
董宣與偏將軍趙尨商議此事時,趙尨驚得直接拍案而起。
“董少平,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殺俘啊!”
魏軍沒有殺俘的傳統,對投降者一般會物盡其用,哪怕是罪大惡極者,也不會成批殺戮,趙地附近的礦山永遠歡迎新的工人,擅自殺俘的人,甚至會在戰后被軍正審判。
“少平做過軍正,豈能不知?”事關上萬條命,趙尨不敢下這決定。
“這上萬赤眉,攻掠濟陰,掠民糧食,譬如群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