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官府說廢就廢!而且連讓他們以舊換新的機會都沒有!
一切都被說成是皇帝詔令,但提前知道消息的豪強、官府又從中獲取了多少利益呢?
為什么富者愈富,窮者愈窮,連最后的生存權,都要被無情剝奪?樊崇仿佛被人扇了一個大耳光,死死盯著稅吏。
皇帝拍腦袋辦事,出口成憲,官吏按照自己的利益來執行,錢帛說廢就廢,但他們這些樵夫、農夫含辛茹苦一年的血汗呢?就這樣作廢、勾銷了?
而樊崇想讓家人過得好點的希望呢?就這樣徹底沒戲了?
“郡中諸姓可替汝等繳賦。”
于稅吏同來的鄉豪,開始裝好人,與稅吏一唱一和,露出真正的目的:“但汝等有田土者,來年要繳糧以償貸,沒田而有氣力者,則要以勞力償還……”
這不就是變相讓小農成為佃農,讓樵夫成為私奴么?新朝禁止土地買賣與奴隸貿易,但官吏豪強們,掌握了權力和上傳下達的渠道,總能變著法繼續剝皮。
有人認命地低下頭,總比被官府和豪強翻臉抓起來,淪為刑徒要強。
有人坐地嚎哭,為接下來的命運絕望,賦稅已經夠重了,這莫名其妙背上了巨債,仿佛一座大山。利滾利,往往不是一代人能償清的,而意味著世世代代都要為人做牛做馬了。
但也有人,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一步步走向那滿臉趾高氣揚的稅吏、滿臉偽善的鄉豪,然后高高舉起斧頭,朝他猛地劈下!
再一抬手,竟將稅吏也劈了!
所有人都愕然看著這個平素緘默少言的“老實人”,稅吏的鮮血濺在兇手身上,在他額頭留下了醒目的一道血跡,仿若將眉毛染紅!
“活不下去,那就反了罷!”
樊崇舉起染血的斧子,朝陽照在他身上,將影子投射得頗為巨大,仿若一位巨人!
“跟我走!進山林,吾等再也不受人欺壓!”
……
八年時間過去了,樊崇依然像當初一般,不停地揮舞著斧頭,不知疲倦。
?但不同的是,今日他砍向的,不再是柘木,而是一個個的活人,魏兵!
他們堅硬的甲胄,仿若古樹那厚實石化的皮;長矛戈戟,又像是橫七豎八的枝丫。樊崇或劈或砍,或摟或截,斬斷枝葉,又重重劈向“樹皮”。
仿若當年樹汁、木屑飛濺,隨著鮮血迸射,又一個魏兵倒在地上。
但他們依然朝樊崇涌來,仿佛無窮無盡。
疲倦與麻木,戰斗之余,樊崇似乎回到了做樵夫的時候,那會他想法單純,自己和家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啊?不,不止是一家一戶,若鄉黨摯友們也能如此,那就是樂土!
但事與愿違,樊巨人依然在戰斗,但八年前隨他一起殺官吏造反的鄉黨們,還在身邊的卻已寥寥無幾。
樊崇造反之初,勢力尚小,很快被當地豪強武裝擊敗,他摯愛的妻子,不慎被官府捉住,殘酷殺死。
他帶著隊伍向兗州東泰山轉移,慢慢壯大,最終殺回故鄉,將莒縣幾乎所有豪強官吏都掛在了柘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