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眾人皆曰:“受命之符,人應為大,萬里合信,不議同情,周之白魚,曷足比焉?”
之所以專程提了黃河白魚,是因為有傳言說,第五倫渡河時曾得到了相同的祥瑞,但劉秀不知的是,從不信讖緯的第五倫,將那條魚給燉了……
不過劉秀本人,對讖緯,倒是頗為篤信的。
“符瑞之應,昭然著聞,如今海內淆亂,亂賊竊位,大王當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在眾人呼喝下,得知鄧禹帶著劉玄已抵達淮南,不日將趕到彭城后,劉秀終于不再五辭五讓,而是讓李通等人準備。
“既然天意如此,且命有司,設壇場于沛縣泗水亭處,屆時,余當與更始、建世二位兄、侄,共祭太祖高皇帝英魂,以推出劉氏子孫,繼承大漢帝統!”
建世?這不是梁漢劉永年號么?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明白劉秀在等什么了。
劉秀揭露了謎底:“赤眉徐宣部見東南不可入,向北殺入魯郡,攻克曲阜城,劉永失去了最后一座城池,為余偏師所救,不日亦將會于沛縣泗水亭!”
……
新末亂世,赤眉軍舉事的地方離曲阜很近,但奇跡的是,魯郡一直得以保全,這多半是魯郡太守云敞守備有方的功勞,但孔家卻說,這是孔子在庇佑地方呢!
劉永信了這番話,遂將曲阜當成了最后的基地,維持他那笑話般的“皇帝”頭銜。
然而孔老夫子,也未能保佑劉永國祚綿長,就在前幾天,隨著赤眉殘部為逃脫魏軍追擊,自西、南涌入魯郡,劉永派兵抵抗。本以為面對饑腸轆轆,已經喪失戰斗力的赤眉,能夠輕松取勝雪恥,豈料依然兵敗如山倒,赤眉很快就兵臨城下。
打不過魏軍,還打不過你?
劉永倉皇出奔,本想去北方投奔齊王張步,卻在半道被劉秀派出的軍隊截胡,帶往徐州。
劉永可以跑,但孔氏家大業大跑不了,只能與本地大姓東魯顏氏一并,退守孔宅孔廟,戰戰兢兢地看著赤眉軍入城。
曲阜孔宅雖無后世那般規模,但也存在了幾百年,自劉邦平定淮南英布,回程時經過曲阜闕里,以太牢祭祀孔子開始,官方祭奠的孔廟便拔地而起。后來雖經歷過魯王壞孔家宅壁等破事,但孔廟的規格卻是步步攀升的,自漢末以來,孔子已經被封為公,孔家世代為侯,“建世皇帝”劉永,更一口氣將孔子追封為王!
廟內古木參天,郁郁蔥蔥,與宏偉的建筑群相互輝映,據說其中不少還是孔子七十二門徒所種。只是隨著赤眉軍踏入,平日居住在古樹上上百只鷺鷥被驚飛,而孔氏家主、顏氏家主及其家眷子弟,心中比鷗鷺更加慌亂。
孔家自不必說,哪怕是當年以貧窮著稱,“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的顏回后裔,如今也成了名門望族,每代人都能出幾個大官,經濟地位也日益膨脹,成了魯郡僅次于孔家的大豪強,只是兩家主重經術,吃相沒土豪們那么難看。
眼看赤眉將至,顏氏家主頗為忐忑,對孔子第十七代孫孔安道:“世兄,素聞赤眉皆閭左無賴,最恨鐘鳴鼎食之家,世兄雖有保全孔廟宅第之心,但吾等滿腹經術,對付劉永、張步尚可,碰上不識字的赤眉軍,如何講理?”
要他說,還是跑路要緊,經書宅第搬不走,金銀細軟卷上,除了赤眉,不論是西邊的魏,北邊的齊,南方的吳,作為圣人后裔,到哪都能被尊為上賓!
但孔安還是不想放棄家族世代守衛的孔廟,孔家傳承數百年,經歷了楚春申君滅魯、陳勝吳廣起事、秦滅楚、項羽又滅秦,漢又滅楚等劇變,無數的王朝豪杰興滅,唯獨孔家延續至今。
他們早就練就了一番長袖善舞的本領,哪怕面對暴秦、陳吳、項羽,都能順利轉換陣營。魯地儒生們在楚漢之交站錯隊,差點被漢朝封殺,唯獨孔家,竟使一貫不好儒的劉邦親自來祭拜,給家族混到了鐵飯碗。
“過去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赤眉軍,不過是一個小坎坷。”孔安神色淡定:“更何況,此番入魯的渠帥,乃是徐宣,此人是赤眉中少有讀過經術之人,當初赤眉之所以不曾侵犯曲阜,便有他規勸樊崇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