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新室自始建國元年,到地皇四年為止,也是十五年而亡。”
“王翁雖常欲劇秦而美新,欲讓新朝成為秦之反面,但這國祚,倒是頗為相同,而天下人也常以秦、新并列,視為閏統暴政,王翁笑秦?那豈不是百步笑五十步么?”
老王莽氣得說不出話,只道:“還不是除了汝等趙高、章邯之輩!”
第五倫卻話音一轉:“不過,王翁有一點比秦二世強,亡國之際,雖然出了不少‘章邯’,但好歹有幾個忠臣。”
言罷,他目光凝視前方,一個車隊也正往鴻門駛來,規模不小,舉著哀旗,駟馬大車拉著沉重的梓木棺槨,更有玄甲士卒百余名,列陣護送于左右,此時冷雨飄飛,讓士兵鐵鞮瞀頂上的赤纓化為暗紅,猶如凝血。
第五倫就這樣冒著雨,靜靜地看著那棺槨靠近。
王莽初時詫異,還以為這是第五倫麾下哪個大將戰死在外了,看這來的方向,應是南,莫非是那個“將軍”岑彭?他頓時心中一喜,南陽是王莽嘔心瀝血改制的地方,雖然赤眉主力葬送在河濟,但當地亦有幾萬殘余,或許是他們有了土地的羈絆后,大敗岑彭?
但很快,他這念想就被打破了,因為他看到,第五倫竟吊服而加麻,看那規格,應該是葬禮五服中的第二等“齊衰”沒錯,帶群臣對著棺槨下拜。
更有禮官高呼起來:“恭迎帝師嚴公伯石魂歸于京!”
王莽頓時一震,身子都快站不穩了,原來這運回來的,竟是嚴尤的骸骨!
他也是直到近兩年才知道,當第五倫起兵、昆陽大敗,新朝淪亡之際,除了王邑外,只有兩個人將新朝的旗幟打到了最后,一個是被第五倫在少梁山擊敗的田況,另一人,則是受困于宛城,得知新亡后,自盡而死的嚴尤。
而今,隨著赤眉崩潰,將軍岑彭奉第五倫之命,在新野陰氏等當地豪強的協助下,進入南陽,攻克宛城。接著,岑彭找到了當年由他埋在城郊的嚴尤墳冢,將早已腐朽的骨駭,一點點放入梓棺,遷于關中。
第五倫親自上前,輕扶著做過自己媒人,又傳授兵法不曾藏私的嚴尤棺槨,神色哀傷,對亡師輕聲說了幾句話后,讓他們匯入御駕車隊,一并回京,第五倫要將嚴尤,葬在挑選好的墓地中。
王莽神色亦頗為復雜,嚴尤是他的同學,二人年輕時共讀于長安敦學坊。他也早早發現了嚴尤的能力,在掌權后大膽任用,讓他做到了全國最高軍事長官的大司馬,平定高句麗。
只是后期隨著王莽在制定兵略時越發偏執,嚴尤屢屢勸誡不聽,漸漸疏遠,但嚴尤還是為新朝戰到了最后一刻。
第五倫麻衣過于王莽身邊,或許是受此影響,看他的眼神冰冷了許多。
“嚴伯石無負于王翁。”
“而王翁,自覺是否負了嚴伯石呢?”
第五倫確實很知道王莽的痛處,這句話仿佛踩到了王莽的尾巴,疼得他立刻反唇相譏:“小兒曹,當初伯石被困宛城,予正要發大兵救之,若非汝在鴻門發難,伯石也不至于受困危城,予對不住他,難道汝對得起伯石栽培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