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倫仰天而嘆:“未能救得先師,不能讓嚴公親眼看到這鴻門魏軍之威,看著我以他所教兵權謀之術,橫掃天下,乃我終身之憾。”
“但那是無可奈何,因為縱我當初率眾抵達宛城,恐怕亦要敗亡。”
“未戰先怯?”王莽頓時來勁了,瞪著第五倫道:“小兒曹謀逆有膽,平賊無方?”
第五倫卻順著話反將他一軍:“不錯,在王翁麾下,就算對手只是綠林、赤眉這些烏合之眾,休說是我與嚴伯石,哪怕是孫、吳、白起重生,也贏不了!”
“兵法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其一曰道。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在王翁治下,民眾日夜深恨新室,寧投赤眉綠林,寧可懷念漢家,縱僥幸以兵法勝于一時,也必將失敗!”
“新軍遇赤眉,有成昌之敗,再戰綠林,則有昆陽之覆,三十萬人,居然被劉秀三千兵沖垮,滑天下之大稽。”
而反了王翁之后呢?”第五倫指著在鴻門列陣以迎嚴尤棺槨的士兵們:“我麾下主力,本是昔日新軍豬突豨勇整編,然與綠林戰,則滅劉伯升于渭水,破賊眾于潼關;逢赤眉,更有河濟赫赫之勝,樊崇就擒。”
同樣的兵,在王莽手里費拉不堪,在他手下屢建戰功,高下立判啊。
懟得王莽無言以對后,第五倫擺擺手:“我也不屑于與王翁相比,不說這些了。”
“但要論王翁的罪過,除了濫改錢幣,五均六筦,坐視大河泛濫外,還有一項,那便是窮兵黷武!”
“放著國內亂相不治,卻四處出兵,三伐句町無功,五擊匈奴不勝,開邊釁于西海,陷中原之師于西域龜茲,除了吾師嚴公平定了高句麗,竟是四面起火,喪師十數萬,不曾有一勝,拖垮了益州,又讓并州邊陲烽煙四起。嚴公屢屢勸誡而不聽,私下對我說,不明白王翁究竟作何想?”
“今日當著先師棺槨的面,我就問個明白。”
第五倫道:“王翁為何要對出兵四夷,難道真是只為了求得彼輩一時臣服,接受降爵,尊汝為正統皇帝?”
換了往常,王莽自是不屑回答第五倫的審問,但今日面對嚴尤棺槨,他動了動喉結,還是道出了自己多年藏在心里,不能輕易為人道之的事,因為那不符合儒家傳統道義。
他抬起頭,凝望著遠方,喃喃道:
“當時予看了漢武時所制輿圖,心想……既然中原有余于民而不足于地,人滿為患,兼并不息,而四夷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何不令募多余之民出征,取地于四方?再加以拓殖,最終以夏變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