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馮衍趁機進言:“陛下,公孫述暗令方望入西羌,使先零羌王禍亂河湟,欲令我朝一臂潰爛不止,此番臣奉命入蜀,雖未能置方望于死地,但寇可往,我亦可往!臣敢情陛下讓大行令往南中派遣人手,聯絡犍為四氏、益州太守,以亂公孫述后方,使其無暇他顧,也為日后掃平巴蜀、傳檄南中做準備。”
馮衍現在學乖了,知道第五倫對華夷之辯比較敏感,所以只提去勾搭南中的漢人大姓。
如此一來,他這趟出使就不算空手而歸,還能給大行令官署多要點經費與職權——自從第五倫將典客一分為二,又建立繡衣衛搜集情報后,馮衍的權力遭到擠壓,他再不努力,就要被邊緣化了。
卻聽第五倫道:“南中情勢復雜,絕不似中原兩邦交戰這般簡單,若仍在成家牙門下,容易出紕漏,便由大行令、典屬國、繡衣衛一起出人,專門建一個南中牙門。”
所謂牙門,便是辦事機構,多為臨時性成立,相當于“xx領導小組”,如今朝廷里已經建了東漢、青州、成家、荊楚等牙門,各負責一方諸侯的外交、諜報等事。
另有屬于典屬國的匈奴、羌中、武都、西域、高句麗等牙門,則負責和蠻夷的往來,設了九譯所,招募翻譯人才。
這些九卿官署下的新牙門,每年是可以撥給大批經費的,更有能領俸祿的正式人員編制,至于可以自行征辟的臨時工,更是數不勝數。所以馮衍也希望能多爭取來幾個,官署管的事多,就意味著權力大,官員多,財政預算也多,長官也有面子。
如今,一聽自己千辛萬苦打通的活,居然要分給競爭者一半,馮衍老大不樂意,直到第五倫笑道:“這南中之事,還是由卿全權管轄,典屬國、繡衣衛派來的人,算是借調,聽憑馮卿差遣。”
這下,馮衍才又高興起來,繼續兢兢業業向第五倫述職。
“公孫述之所以鑄鐵錢,缺銅是一大緣由,但成家既然愿與我朝媾和,專事南方,若一年半載后控制犍為,則南方之銅源源不絕,公孫述卻連一年都等不了,急切鑄幣,為何?國用不足之故也!”
馮衍描述他在成都的所見所謂:“公孫述其實尚未占得全益,蜀中田畝雖膏,,但豪族大姓亦強,分走泰半利益,成家每年田租賦稅尚不如我朝十分之一。”
“然而公孫述類王莽,喜歡修飾邊幅,在內,其朝廷遍設百官,三公九卿無一不全,俸祿亦按漢、新頒發。公孫述又分封二子為王,諸親信為侯,大興土木建造宗廟、宮殿。”
“在外,公孫述為開拓疆域,征伐大批壯丁入軍,新莽時,益州三征句町,已顯疲態,如今公孫述既不與民休憩,反窮兵黷武,且不說益州百姓內奉萬乘,外給三軍,已不堪其命,就說朝廷府庫,只怕早已空虛。”
馮衍說出了他的結論:“故公孫述只能急鑄鐵錢,強迫百姓使用,以錢采買軍備,以資國用,又給吏員頒發俸祿,以省糧秣。”
第五倫也不吝夸獎:“窺一斑而知全豹,不愧是予之‘張儀’,先生這次入蜀,成效頗大啊。”
他又舉起一枚鐵錢,看向若有所思的少府宋弘:“從這鐵錢上,予就知道公孫述心中急功近利,而其小朝廷捉襟見肘,看來予的國策是對的,巴蜀不必先伐,五年十年之后,就算公孫廟堂尚在,國中貨殖民生也將衰敗混亂。”
馮衍還只是見微知著,從細處看透成家的困境,第五倫這句話,卻是實打實的預言了。
宋弘出了名的直愣,一皺眉,竟反問皇帝道:“巴蜀素來以富庶著稱,鹽、鐵、糧食、人口都很充足,可與蜀西氐羌換馬,哪怕與外界斷絕往來,也能自給自足,陛下何以預見,其民生將速潰?”
因為經濟自有其內在的規律啊,第五倫點著一旁的史官,讓他們好好記下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金銀天然不是貨幣,但貨幣天然是金銀!”
……